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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下了许久却依旧无法入眠。
……
次日早上还是上官惊鸿先醒了过来,刚一睁开眼便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腰被段景玉的手臂环住,两个人依旧像以前那般很是亲密地靠在了一起。
其实以上官惊鸿的警觉,段景玉一靠过来他本已该知晓。可是先前两人在一起时却偏偏都是如此,一时之间身体也仿佛默认了这样的动作,是以才沉沉地一觉睡到了早上。
上官惊鸿的脸色变了变,可最后也只是小心把段景玉的手臂拿了起来放到一边,随即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走出帐外,根本没有惊扰到兀自睡着的段景玉。
这一日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事要做,王孙公子们、还有大臣们因为无聊也纷纷带了数名亲卫骑着马钻进了山林里探路去了。
而禄明皇的座驾和最后一批队伍到了晚上才终于抵达七星山之上。
禄明皇的营帐被安置在了东一区和北一区之间,算得上是整个秋猎营盘里最安全的位置了。
禄明皇一到,整个秋猎的氛围总算开始浓郁了起来。禄明皇也知道这些臣子王孙们平日里也憋坏了,可都盼着这秋猎时节好好地拼斗撒野一回,所以也不再耽搁,当下宣布晚上就开始一场夜猎,而且六大区的较量角逐已经正式开始。
猎物一日一统计,整个秋猎持续十五日,十五日后算总数决胜负。
夜猎一开始,所有的王孙大臣们就忍不住都冲进了夜里的林子里开始了第一场狩猎。
而禄明皇却单独把段景玉叫进了皇帐里,似乎是有事要谈。
说实话段景玉的确是对半夜闯进林子里被蚊虫叮咬没什么兴趣,听到皇上传他,过去得很快。
巨大奢华的皇帐里只有禄明皇一人握着玉杯,修长的眉宇微皱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他听到动静,一抬头见是段景玉,径自一摆手道:「不必多礼,坐。」
帐里只有两个人在,显然段景玉也随意了许多,他坐了下来之后便笑了一下道:「皇上不去狩猎,反而叫了景玉过来陪您喝酒?」
「景玉,前几日你失魂落魄,朕便未提起此事。不过也是时候跟你说说了。」禄明皇沉吟了片刻才继续道:「你可知上官将军进京那日,朕为何会答应和你赌?」
此话虽然已经开始暗含深意,可段景玉却好似听不懂一样轻描淡写地应道:「难道不是因为皇上觉得有趣?」
禄明皇也并不着急,慢慢饮下了杯中酒液才淡淡道:「不是。」
他一双狭长的眼睛深深地看了段景玉一眼,虽然面上毫无波澜,可那眼神中却已经自然而然带上了一股当朝天子的威压。
段景玉脸上的表情终于也无奈地收敛了一下,他直起身子低声道:「皇上是觉得上官将军有问题?」
「朕至今也并不确定,只是因上官将军身世着实有些不明,且派人探查之后又的确有些行事诡异的地方,这才心头疑虑。」禄明皇摇了摇头,把酒杯缓缓放在了桌上:「当时打赌之时虽未与你说明,但是朕也知道以你的才智,若是有任何蹊跷定然会有所知晓。」
「他不过是个孤儿。」段景玉面色平静,一字一顿地答。
禄明皇闻言继续道:「他或许只是个孤儿,也或许不是。朕现在只问你,这段时间你与上官将军相处可曾有发现过任何蹊跷?」
「没有。」
即使在口中吐出这两个字之时,段景玉心中其实在想着上官惊鸿身上的赤痕,可是面上却依旧是如同波澜不起的湖面般,看不出丝毫的异样。
「你退下吧。」
禄明皇听了,只是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
段景玉也不再多说什么,行了一礼之后才转身往帐外走去。
而就在他快要跨出皇帐之时,忽然听到身后禄明皇意味深长地开口道:「段丞相曾与朕说过,你心机深沉才智过人,即使平时看似慵懒浪荡,可实际上却是眼内不揉丝毫沙砾。可是人便会有死穴,段丞相还说过,若是你动了心,那么便会比他人还容易被内心蒙蔽。」
段景玉背对着禄明皇,听完之后却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随即轻声道:「父亲大人说得很对。」
……
段景玉慢慢地往东三区的营盘处走,心里却忽然有点不自在的感觉。
他和禄明皇之间并不仅仅是普通的君与臣,禄明皇还未继位之时便与他、齐寒疏是好友,而他更是曾经舍命救过禄明皇的性命,以致最后武功全废。
所以实际上君臣之外,他们算是有着过命交情的朋友。
他了解禄明皇其实心性多疑、行事也较为缜密,所以对上官惊鸿心中稍稍有所怀疑也并不是件奇怪的事。
可是不知怎的,听到禄明皇说上官惊鸿身世不明所以有所疑虑之时,却觉得不太高兴,这还真跟往常的他有些不一样。
而更甚的是,他居然选择不跟禄明皇提及赤痕的事。就连段景玉一时之间也有些不太明了自己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么想着,一抬头却赫然见到营盘前方上官惊鸿挺拔的身影从马背上俐落地翻身下来,手里还提着什么东西。
「其他人都在林子里,估摸着要后半夜才回来。」上官惊鸿往前走了两步,他看了看段景玉,却忽然之间脸色有些不自然起来:「我想这边没什么人,你或许没东西吃,便带些回来。」
段景玉闻言看向上官惊鸿手里,这才看清那原来是烤的喷香的被油纸包起的野猪腿肉,不由轻轻笑了笑低声道:「多谢将军。我还正好觉得有些饿了。」
两个人不再多说什么,就这么并肩往上官惊鸿的营帐处缓缓走去。
月光透过繁茂的枝桠,星星点点的洒在脚下的土地上。
上官惊鸿牵着马不说话,却还是留意着风向走在了可以帮段景玉挡住些冷风的一侧。
段景玉扭过头看着身旁那人高挺的鼻子和微抿的嘴唇,月色把鼻梁上的狰狞伤疤勾勒出一道斑驳的阴影,也不知为什么忽然之间就觉得心神一荡,之前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也瞬间不翼而飞。
什么身世不明、行事诡秘,他统统都不信。
他的上官将军哪有半点不好的地方。
那一刻段景玉心中,竟然真的就只有想要跟身畔人这么静静地一路走下去的悸动。
这一生,从未有过这般心无杂念的时刻。
第九章
秋猎到了第九日,东北六大区之间的角逐越来越激烈,每日出猎回来的收获都可堆积成小山,小些的动物如野兔松鼠什么的自不用说,就连山中霸王成年老虎都给生生猎下来了三头。
上官惊鸿与段景玉所在东三区虽然并未拔头筹,可却也紧随排名第一的北一区之后。
这九日当中,上官惊鸿的战绩自然不用多说。他不用弓箭,可一把流风斩月刀却使得出神入化。而段景玉虽然没有武功,但是于弓箭之术却颇有浸淫,所以也收获颇丰。
几日下来,两人之间关系虽说并未回复到以前那般,可是却总比出京秋猎之前要好上了许多。
段景玉隐约觉得上官惊鸿有些心神不宁。
那是种说不清楚的感觉,虽然上官惊鸿一如既往的少言寡语,可是偶尔一双漆黑凤眼中却会隐约浮出丝焦躁的神情。
段景玉也并不多想什么,反倒是球球这几天不太让人省心。
自从前几天段景玉夜猎的时候抓回来了一头浑身赤红的野狐狸之后,球球就像是着了迷似的整天跟着人家,那头野狐却是爱答不理。
后来让野狐狸找到个机会逃跑之后,球球也经常一头就扎进山林里,往往是一天一宿都不会回来。
段景玉估摸着,肯定是让球球把那只野狐狸的踪迹给找着了。
「将军,你不用担心球球。」
段景玉见上官惊鸿总是抬头有些不安地往帐外看,不由笑了笑道:「球球那家伙是极珍贵厉害的赤瞳雪狐,如果不是我碰到它的时候它还是极小的幼狐,恐怕就不可能把它抓到手养这么大。它现在成年了,根本不会有什么东西能跟上它的速度。我估摸着,它大概是在山林里找到了那只野狐狸才会这么的乐不思蜀。不过――」
段景玉说到这里,忽然若有所思地顿了片刻继续道:「不过有些奇怪,那红毛野狐狸分明是只公的……球球先前又分明不好这一口。」
他这么说着,自己也不由陷入了沉思中,似乎是有些想不通其中的缘由。
上官惊鸿转头见段景玉歪头真的在认真思索着这种事情,本来神情冷峻的面上不由隐隐地浮起了一丝缓和的笑意。
可是下一瞬间,只听到营帐外忽然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就是预警烟花炸响、以及几声「有刺客」的呼喊,整个营盘仿佛都在顷刻间乱作了一团。
上官惊鸿一把握住腰畔流风斩月刀猛地起身,他面色森寒,似乎想到了什么,反手又握住了段景玉的手腕,低声道:「我们出去看看,你跟紧我。」
段景玉虽然身无武功,可倒也极为冷静,点了点头就紧紧跟着上官惊鸿走出了营帐。
……
整个营帐的情况非常混乱。
因为在斑驳的山林阴影中搭建下来的营盘本就不可能被篝火照全,而今晚天色又是出奇的阴暗,连月亮都被几朵黑云给遮了起来。
而显然刺客进来之后最先做的事情就是把周围的篝火给打灭,顿时周围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只偶尔有星点的火光溅起,黑暗中金铁交鸣的声响格外让人陷入不安之中。
「一定是冲着皇上来的。」段景玉语音冷厉,转而拉住上官惊鸿的手臂,凭着感觉大步往中央营盘处走去。
上官惊鸿摸索到了一根火把,刚想从怀里拿出折子点燃,却被段景玉制止了。
「不要点火。」上官惊鸿在夜色中隐约看到段景玉摇了摇头:「你听周围的响动,敌人来得不少。他们悄无声息地潜进来之前一直都未被外面巡逻的侍卫发觉,我想恐怕是有人接应。他们做好了准备,我们这边却是仓促应战。如今周围情况不明,点了火之后只能成为敌人的活靶子。」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之后才低声道:「若当真是有人接应,能把局面布置成这样,恐怕在朝廷里也是身居要务,否则怎会如此了解此次秋猎的部署。齐寒疏在皇上身边,按理说不该出纰漏,可是中央营盘许多皇亲国戚若是有了折损也是大麻烦,我们快些过去和齐寒疏联手,能救一个是一个。」
此时这般混乱的境况,段景玉虽然身无武功,可却显然没有丝毫惊慌之色。
寥寥三言两语就已做好了判断和决定,上官惊鸿微微一愣,心中第一次隐隐明白过来禄明皇为何朝堂之上经常会问到段景玉的看法。
他并没有开口,就只是带着段景玉在黑暗中快步往中央营盘潜行着。
黑暗中,周围似乎越来越混乱,竟然隐隐有越往里面走战况越激烈的感觉,偶尔能听到一两声惨叫,也不知是刺客还是侍卫。
段景玉的眉头越皱越紧,刺客攻入的迅速和勇猛远超他的预料。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尖利的哨声忽然响彻了整个营盘。
就在这一声刺耳响动的同时,段景玉忽然脸色大变。
而几乎是同一瞬间,上官惊鸿一双凤眼里闪过慌乱的神色,他一拉段景玉,哑声喝道:「无声连弩,趴下!」
可是这似乎已经晚了。
黑暗之中,无声无息的连弩射出漫天箭雨,一时之间惨叫声连成一片,夹杂着无数人倒在地面上的闷响――这简直是最可怕、无法做出任何抵挡的手段。
先前段景玉听到那尖利哨声,就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不对。黑暗之中,双方都无法视物,而这种时候恐怕也只有什么特殊的暗号才能统一部署。
那哨声恐怕就是一道命令或者提醒。
所以上官惊鸿那声提醒之后,他立刻就是反应极快地就地一滚。
这是极为准确迅速的判断,连弩这种东西,想要靠一记哨声就让所有自己人避开,那么只能是固定放在一个高度发射!
段景玉心念一转就已经确定哨声响起时,所有刺客必定已经伏下身或者是高高跃起!
可他毕竟是没有武功的人,动作最终还是稍稍慢了一拍。
就那么一下子,段景玉就感觉左臂一阵尖利刺骨的痛,恐怕是被刺入了几支弩箭。
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段景玉伏在地面上,却忽然发现――他已经找不到上官惊鸿的踪迹了!
……
段景玉强忍着手臂处的锥心疼痛,咬紧牙往两边摸索了几下,似乎是摸到了其他人的身体,触手之处温热却又湿湿的,那种黏稠的感觉显然是血液。
段景玉隐约记得方才连弩射出之时,他是想要拉着上官惊鸿一起趴下,可是被连弩射中手臂不由得就劲力一松,之后情况就更是混乱不堪了。
他虽然觉得以上官惊鸿的武功,断不可能被区区连弩就射倒,可是往身旁之人的脸上摸索去的时候,却还是觉得整颗心都有些发抖。
所幸在那人脸上摸索了一下之后,感觉不到那熟悉的伤疤粗糙质感,才终于松了口气。
段景玉并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敢发出声音来呼唤,只是趴伏在土地上静静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片刻之后,周围开始有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响起,似乎是在一个方向集合着。
段景玉脸色大变,暗道不好,紧接着就只觉眼前忽然一亮。
他心里知道定然是刺客觉得扫清了此地才点起了火,虽然心里想要看清这帮人的来路,顺便借着光亮找寻一下上官惊鸿。
但这种情况下,也只能硬是压住了这股念头,迅速地倒在地上假装成也被连弩射死了的样子。
段景玉闭着眼睛,却隐约听到不远处传来低低的交谈声。
而让他一阵发寒的是,那交谈所用的语言语调和发音都极为怪异,绝不是中原之人的口音,他心里已经隐隐意识到,这帮刺客的来路恐怕是南疆的莫汗哈尔草原人。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一个人的脚步声开始往他这边走来,而身旁已经断断续续又传来几声零星的惨叫,这应该是刺客在确认是不是地上的人都已经彻底死了,这帮人还当真是很谨慎。
段景玉只觉得手心微微冒汗,他屏住呼吸,袖口中的手掌却紧紧地扣住了象牙骨扇的扇柄。
那脚步声,一点一点越发接近了他的位置。段景玉依旧闭着眼,可却觉得心跳隐隐加快了许多。
终于,脚步停在了段景玉的身侧,那一刻段景玉浑身上下都已经绷紧了。
可就是那么电光火石间,突变再起!
只听一声呛啷的长刀出鞘声,随即段景玉就感觉到那脚步声的主人扑通倒在他身边,紧接着他手腕一紧已经被整个人拽了起来。
段景玉睁开眼,只见上官惊鸿面色冰冷手执长刀站在身侧。
他一手拉了段景玉,丝毫不敢迟疑,转身就逃!
段景玉被他拽着整个人几乎凌空飞了起来,他抽着空回头一看,只见营盘那边大约是站了三十来个蒙面刺客,都纷纷举起了连弩正对着上官惊鸿和他的背后。
可是也不知怎的,段景玉甚至都有点怀疑是自己看错了,可是那为首的头领却似乎是迟疑了一下,最终竟然一摆手示意刺客们放下连弩,紧接着就只有三个黑衣刺客飞窜出来向他们追来。
段景玉摸不清对方为何不想使用连弩,难道是不想伤了他们想活捉?这似乎又有些奇怪。
可是到了这种时候,他只觉得眼前却越来越模糊起来,显然是手臂处受伤失血过多所致。
一片眩晕中,段景玉隐约感觉到上官惊鸿转过头看着他似乎在急切地开口说着什么。
可是他渐渐地什么也听不到了,终于再也支撑不下去,双眼阖起晕了过去。
……
段景玉再睁开眼时,因为许久没见光只觉得双眼有些刺痛。
浑身上下都酸麻不已,刚想用胳膊撑起身子,却从左臂处传来一阵无比尖锐的痛楚,让他低低吸了口冷气。
这么折腾了一会儿功夫之后,段景玉才终于可以好好把自己目前的状况审视了一下。
他此时显然是身处于山壁里的一个天然洞穴之中,洞里有些阴冷,洞口极为狭窄仅能容一个成年男子侧身进入。
而他躺的地方则似乎是一块硬是被削成块石床的巨大石头,身下则垫着几件衣物。
洞穴并不大,看样子也就能放下三张此时他身下这么大的石床,中间燃着一处篝火。
篝火上架着一个铁锅,里面似乎是在煮着什么,倒也能闻到肉香味。
一闻到这股香味,段景玉还真的觉得肚子里有些饿了。
他这才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披着的外袍显然是之前他身上穿着的那件,而他之前负伤的左臂已经被用衣衫布条紧紧缠好,看起来也是包扎过了,可还是一阵阵的疼,显然之前受的伤的确很重。
不过如今……究竟是怎样的状况。营盘那边又如何了。
段景玉微微蹙眉思索了一下,可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在这个当儿,洞口处走进来了一个挺拔的身影,真是提着一只兔子的上官惊鸿。
直到上官惊鸿进来之后,段景玉才借着篝火的火光看清了上官惊鸿的样子。
他上半身并未穿衣服,露出精悍修长的身体。
胸口和小腹处都有好几处还带着血污的擦伤,灯火下胸口的黑色月牙刺青和小腹下方的赤痕都隐约可见。
流风斩月刀的刀鞘似乎也不见了,只剩下一把明晃晃的刀身别在腰畔。
他面上隐隐流露出一丝疲惫,可是见到段景玉醒了过来之后,一双本是极为冷漠的漆黑凤眼里也划过了一丝喜色。
「你醒了。」
他嗓音沙哑地开口,把手里的兔子扔到一边,大步走了过来。
「将军……」
段景玉对于之前营盘遇刺的记忆越来越清晰,心中却忽然万分复杂起来。
面前的上官惊鸿浑身都是擦伤血渍显得极为狼狈,可自己好端端地躺在这里,身上除了左臂那伤处其他地方都是如常,很明显之前昏过去之后,他始终都把自己好好地护了下来。
「你发烧了好几天,一直晕着。」
上官惊鸿却并没有意识到段景玉的心绪,他弯腰从石床脚拿起之前围猎时都随身带着的小酒壶,转身递给了段景玉,低声道:「喝点水。」
段景玉接过来之后并没有立刻喝,而是轻声问:「我们为何会在这里?营盘那边……?」
上官惊鸿沉默半晌,终于慢慢地道:「先前你晕过去,一帮刺客紧追不舍,我怕动手之时顾及不到你便一味地往前逃,四周乱哄哄的又漆黑一片,一不留神居然从一处断崖跌了下来。营盘那边的状况,我并不知道。」
段景玉转头静静地看着上官惊鸿身上数处极为骇人的擦伤和血瘀,似乎也想像得到那日在黑夜中上官惊鸿带着晕过去的他落荒而逃,却又跌落断崖的状况该是多么的凶险。
他心里知道那个人必然是在从山崖上滚下来之时,选择把他死死护在了怀里,这才没让他受到半点的损伤。
上官惊鸿本想继续说些什么,可是突然之间却毫无防备地被身旁的段景玉紧紧地抱住。
「将军、上官将军……」温热的呼吸声贴着脖颈,紧接着嘴唇就被有些凶狠地吻住,舌尖那样炽热而突然的侵入,带着莫名的急切和燥热。
上官惊鸿身子一僵,竟然有些不知如何反应。
明明脑中已经在告诉自己该推开,可却偏偏好像提不起力气来。
他所熟知的段景玉多情到近乎无情,虽然俊俏的脸上总是带着一抹风流笑意,可却永远都不会有分毫的失态。
这样无可自控的时刻前所未有,上官惊鸿只觉得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好像因此而微乎其微地颤栗着。
……
段景玉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按理说如今他不仅箭伤未愈、两人情况又不甚明朗,无论如何也不该就这么……
可是实在是忍不住。
那一刹那,过去的许多事仿佛都涌动在心底。
一想到面前这个看起来冰冷漠然的男人为自己所做的种种,便有种几近疯狂的冲动。
段景玉很小时便倾心于齐寒疏,小时候那次的背弃他看似洒脱相对,可实际上却是足足疼了十多年。
自那以后,烟华京都多了个风流浪荡的长乐侯。
岁月太久,久到段景玉都开始以为自己的性子本就如此凉薄。
直到他终于遇到了上官惊鸿。
天下之大,却只有一个上官将军。
只有一个会对他如此之好的上官将军。
上官惊鸿渐渐从僵硬无措中恢复了过来,段景玉毕竟还有箭伤,他并不好真的去推开,可是一双漆黑凤眼里显然已经恢复了沉凝冷然的神色,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侧开头低声道:「段侯爷。」
上官惊鸿声音低沉而沙哑,虽然没有多说什么可段景玉何等聪明,自然已经从眼眸中的神色看出了抗拒。
他默默松开了手,微笑了一下就提起一旁的酒壶安静地开始喝水,仿佛刚才的事情都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
片刻之后,段景玉站起身想往外走走看一下,可是因为身体虚弱昏迷中又一直躺着,脚刚一踩上地面就是一软。
上官惊鸿连忙起身一把扶住段景玉,两个人之间又是沉默了一下,之后段景玉才淡淡道:「我出去看看。」
顺着那狭窄的洞口爬出去之后,才赫然发现外面是一处天然的巨大石台峭壁,要跳下去约十米才接近悬崖底部,再往下爬上十米才会真正到了最底处一片繁茂的小山林、山林间依稀可见一条小河。
可是等段景玉再往头顶一看,却忽然间心里一寒。
这悬崖上的石洞离那最顶端的崖壁足足有五六十米,而峭壁上更是怪石嶙峋,想要徒手攀爬上去可谓极难,更别提他此时还带着箭伤,因为此时正是夜里时分,那漆黑般的苍穹就显得格外的孤高幽远。
段景玉不由低低叹了一口气,一是因为知道单靠两个人的力量想要逃出去恐怕是无比之困难,二则是想到即使此处地势如此险恶,上官惊鸿却还是好生地把他带着活了下来,便不由心里升起复杂的感觉。
「怎会就掉到这里来……」
一阵寒风忽然吹过,段景玉不由微微打了个抖。
「那天夜里什么都看不清,我便只记得从悬崖上跌下来,用刀插在岩峰之间才缓下速度,后来刀鞘也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段景玉转头看了上官惊鸿一眼,轻声道:「将军,你身上的伤口极多,我帮你清理一下。」
他这么说着,忽然就轻轻牵了上官惊鸿有些微凉的手掌,转头慢慢地又沿着那阴暗狭窄洞口往回钻。
上官惊鸿没有挣开,或许是因为方才站在那处石台上抬头看时,他心中终于也浮起了一丝惘然。
在这荒凉的峭壁绝地之下,就只有他们两个和那摇曳破碎了一地的月色投影。
没有烟华京都的喧嚣和那繁华纷乱,有那么一刹那,上官惊鸿望着那无垠的苍凉夜空,甚至恍然间以为自己是带着段景玉回到了记忆中的南疆。
若当真是那样……该、该多么好……
第十章
简陋的洞穴里,篝火上架着的铁锅子里面肉汤已经煮好了,散发出了阵阵的香气。
可其实那汤虽然闻着香,但毕竟没加作料,真正喝起来反倒没那么带劲了。
两人吃过东西之后一起坐在石床边上,段景玉用酒壶里的凉水倒在布条上,然后缓缓擦拭着上官惊鸿颈背上的擦伤。
他的动作很轻很柔,直到那各处伤口上的血污都被擦拭干净,才低低开口道:「伤药?」
上官惊鸿是随身都会带着金创药的人,如今又是围猎的时候,自然更不可能破例,自己身上的箭伤恐怕就是他的伤药处理的。
「不必。」上官惊鸿却是微乎其微地摇了摇头,沉声说:「小伤而已。」
「那也……」段景玉说到一半忽然顿了一下,一双桃花眼里也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将军莫非是担心我这里不够用。」
他早该想到是如此的,毕竟任谁也想不到竟然会就这么受了重伤从悬崖上跌了下来,自然也不可能随身总带着好几瓶的伤药。这些天来自己晕着,上官惊鸿始终没管身上的伤,想必也有无论如何伤药都不可能足够的考虑。
上官惊鸿虽然一愣,可却也没有反驳什么,就只是再次执拗地摇了摇头。
之后干脆站起身来只扔下一句「我去洞外守着」,便就这么走了出去。
段景玉并没有阻拦,他脑中思绪也有些混乱,坐在石床上沉默地待了一会之后,居然因为疲倦睡了过去。
这一觉就是睡到了半夜,隐约听到了一些响动才被惊醒了过来,一睁开眼赫然看到是上官惊鸿在弯腰给篝火里添着木柴。
「还不睡吗……?」
段景玉撑起身子看向上官惊鸿,开口时因为刚醒过来,声音有些沙哑。上官惊鸿又用刀刃拨弄了一下篝火之后,才起身摇了摇头,低声道:「洞穴下面就是林子,夜里猛兽多,我去外面守着稳妥点。」
段景玉何等聪明,先不说下面林子里的野兽能否跃上洞穴外的石台,也不说又是多小的野兽才能挤过那狭窄的洞口。即使是真的有兽闯进来,以上官惊鸿的武功难道又会有什么危险。
他心里清楚,上官惊鸿这么说,恐怕也只是觉得洞里只有一张石床,而以两人如今的关系再同躺一张床,显然是会尴尬的。
上官惊鸿翻好篝火便站起身想要往外走,段景玉看着他就要钻入那狭窄的洞口时,忽然轻声开口了:「将军……」
他只吐出了两个字,便似乎迟疑地顿了顿,随即语声越发微弱了下来:「我睡不踏实……入夜了,这洞穴里实在是有些凉。」
上官惊鸿的步伐不由顿住了,他站在原地背对着段景玉,一双狭长深邃的凤眼中流露出了一丝不确定的神色。
短短数月相处,那个人狐狸一般狡猾的行事早已牢牢被他记在了心里。他不知道什么是能信的,什么又是不能信的。
总是暗暗告诉自己,莫要再傻愣愣地凑过去上当,可却一次又一次地失败。
营盘里,他明知道段景玉不该是会忘记带暧炉的人,却还是巴巴地把自己的营帐奉上;想着那人未出去狩猎,便急急往回赶送来烤好的猪腿肉。
许多事情,段景玉只是一个示弱的眼神、一个婉转的笑容,便已让他顷刻间丢盔卸甲。
而如今,竟然还是一样的。
上官惊鸿沉默着转过身走到石床边,他踌躇着终于慢慢坐到了床边。
先是伸出手把段景玉身上盖着的、已经有些滑落的黑色衣衫拉了上去再次盖好,微微低下头,只见面前段景玉因为伤势昏迷过去几天后,一张俊俏的脸越发苍白了起来,单薄温润的嘴唇也失了血色。
这样一来,顿时显得整个人都褪去了那抹平常的风流肆意,脸上唯一的一抹亮色便是桃花眼角那一点明艳的朱砂痣,这么可怜兮兮地抬眼望过来的时候,真就好似一只羸弱的小狐狸似地。
上官惊鸿心里忽地一软,他眼神虽然依旧迟疑着,可还是轻轻抓住了段景玉的手掌。
那家伙似乎没有再骗人,手掌心凉凉的,一被上官惊鸿温热的手握住便立刻用修长的五指反握过来。
上官惊鸿没有开口,只是缓缓地把内力再次渡了过去,在段景玉身体里游走着驱赶寒气。
段景玉微微眯眼,一双桃花眼阖起时眼线亦是狭长上挑,在明明灭灭的篝火光芒下越发显得风韵十足。
上官惊鸿这么低头看着他,一时之间也不由又有种被迷了心窍的感觉。「上官将军。」段景玉闭着眼,却用另一只手摸索着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