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不揣不惴7
齐不闻一边看着高杖这边的变化,一边凑到姚婕耳边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怎么在这儿?你身上的那些东西……”
在齐不闻最后一眼看到姚婕的时候,她还在昏迷,之前就是在这个地方,他们为了get到叶家蛊冢的“本体”——一只小虫,姚婕撞了阴。
但是现在看起来,这女人又变得活蹦乱跳,打齐不闻三个都没问题的样子,竟然还冲着齐不闻做了个鬼脸,“你们是不是敲镇魂鼓了?”
“嗯。”
“还挺聪明!没想到你们还能想到这个法子。”
“你拿我们当傻子?”
两人竟然开始掐架,被小号恶狠狠瞪了一眼,这才专心致志地看着前方的高杖。
说实话,眼前的画面还挺唯美,上方的气流打着转卷过来,下方的黄沙在半空缓慢地浮沉,好像舞蹈,又好像漫天星辰,高杖就在这星星点点的黄沙中缓缓上升着。
这会儿齐不闻也看清楚了,原来高杖的屁股下面并没有千斤顶,是那些小蜘蛛在顶着她的身体缓缓上升。
那些细碎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高杖,高杖……”
声音听不出来情绪,恰好是这一点让齐不闻感到悲凉,虫子应该也知道生老病死悲欢别离,不然它们为什么会这么多年一直执着地寻找高杖?别的不说,就是那翻沙的手艺,去干个施工不好吗?用来找高杖,显得都有点儿大材小用了。
可是,悲伤的时候连痛苦都表达不出来,才是最难过的吧。
高杖死了,原本就干瘪的手脚已经溃烂,一些腐肉无精打采地挂在白骨上,有些地方已经长出了尸虫,学名叫蛆,有些小蜘蛛不停爬到那些腐肉上,想要驱赶尸虫,仿佛不允许它们染指高杖的尸体,又好像,它们以为这样做了,高杖就能活过来。
从这尸体腐烂的情况来看,差不多是叶枭把高杖带走的时候,她应该就已经挂了,身上看不出来明显的外伤,估计叶枭千里迢迢来找这玩意儿,就算高杖不是返生蛊,对她来说研究意义也很大,应该不是她把高杖弄死的。
寿数到了?齐不闻希望是这样,如果一个人必死无疑,平静走到生命尽头无疾而终,应该是最好的结果。
“它们想要把尸体运回去。”
小蜘蛛在下面凝成了一个类似柱子的东西,将高杖高高托起,但是到了上方的时候还是差了股劲儿,就在齐不闻想着怎么才能帮他们的时候,突然看到有什么东西在上面拽住高杖,他以为是叶枭,心刚提起来,就听到上面响起一声猫叫,还有疯子的声音,“下面没事儿吧?”
一人一猫合力将高杖拽了上去,小号也跟着爬了上去,高杖的尸体还没落地,小蜘蛛便涌上来接住了尸体。
在漫天黄沙之下,那一片小小的黑色海浪就这样托着高杖的尸体,向那个雨林去了。
小号叼了根烟,刚送到嘴边,顿了一下,突然向着高杖挥挥手,疯子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小号不以为然地点上烟抽了一口。
“这叫做礼貌,我听说,人和人的关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相互作用力,你怎么对待别人,别人就怎么对待你,你跟人笑一下,他将来也会还给你,俗称因果,但是这个笑未必是这辈子,可能是下辈子、下下辈子才会还,这么说吧,就好像你在这一局游戏里面杀了个人,后来这局结束了,你的档案被清掉了,下一局出来的时候,这人突然上来就要干死你,你就觉得老天特别不讲理。其实我觉得,这就是命运玩弄我们的方式。”
小号是个深沉的人,这种深沉一部分来自于章琢的心思缜密,一部分则来自于他自己,他像是一个半途中突然杀出来的人,从天而降,没有正常的生长过程,以至于他看待这个世界有他自己特殊的视角,只是他平时很少说,羞于暴露自己那些毫无价值的细腻。
但疯子听进去了,他想到自己在族录上看到的那些爱恨情仇,作为一个上帝视角,疯子时常为那些旧纸头上的墨迹焦心,从现在这个角度来看,当初那些活生生的人,变成了泛黄纸页上的一个个扁平的笔画,听起来可悲,可至少这些笔画能看到隔壁的邻居——出生和死亡往往是相隔不远的两句话,那些犹如迷雾和地下根系一样错综复杂的命运在这里被提炼简化,为何生死爱恨,在相邻不远的几厘米内就能找到答案,但那些曾经活生生的人,可能穷其一生都不知道自己某一段痛苦半生的经历,可能只是上一辈子人某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和嘴欠无聊时的一句废话。
是啊,小号的话真精辟,每个人,上一代和下一代、上一生和下一世,记忆都是被强行割断的,隐藏了太多无意间犯下的或者是被迫背负上的错误,因为不知原委而深陷于痛苦,这他妈不就是命运对我们的玩弄么。
疯子想着,也对着高杖挥了挥手。就当是……类似寺院那个干电脑维修的小和尚说的攒福报?用小号的大白话翻译,就是现在多给别人一个笑容,换下辈子或者下下辈子别人也对自己笑一下?疯子突然想起来,从小到大,他都在尝试用各种方式对抗、逃避、摆脱命运对他的左右,真的是试遍了各种方法,最后看来唯一靠谱有效的办法,就是小号说的这种返璞归真的法子。
就只是,尽量在每一刻做个好人,脸上多笑一次,手上少染一点血。
远处,高杖和小蜘蛛的身影已经融化在夕阳中,疯子转头想跳进那个坑里看看,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叶家蛊冢,高杖这件事情告一段落,现在把蛊冢的事情弄明白,他们就可以回去了,疯子想到这儿,步子有点儿急促,他想回家了。
“别去,”小号在疯子即将跳下去的时候将他一把拽住,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我觉得,下面那两个人有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