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睁睁看着俊美少年在自己面前从容驾鹤而去，言辞之间一片蔑视，袁达再一次感受到了廉颇老矣的深沉失落感——
    这么些年来，一直都是自己操控着捉影处的半壁江山，一向运筹帷幄无往不利……
    可是自打上次在翡翠山庄被莫负妙计逃脱之后，自己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与他们的竞逐中失手……
    尤其是这一次的怀州之行——昨晚是无比耻辱地失手被擒，落入莫负之手，成为了交换的筹码；现在又被他们从容逃脱，可谓一败涂地……
    “善恶到头终有报……”袁达喃喃自语道，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继而喟叹一声，伸手牵过前面的胭脂马，勒转马头朝着怀州城答答而去。
    往南是返程。
    一径朝南而去的司徒聘婷朝前走了约莫三、四里地，自觉距离已够，恰好前方有一高坡，便骑着胭脂马，慢慢爬上了坡顶。
    继而回望艳阳之下的怀州城，并未见得有任何人尾追过来，于是决定不再等待。口中长啸一声，云层上空的碧眼金雕闻声俯冲而下。
    司徒聘婷舍了胭脂马，轻轻跃上金雕之背，一人一雕直上云霄，径直朝西飞去……
    马蹄虽疾，但终究不如鸟翼。
    更何况莫负和独孤芳霏二人均是迂回前进，莫负是由东向北，而独孤芳霏则是由西向北；
    加上二人都有意放慢了前进的速度，很快相继被高空中的莫文昭和司徒聘婷寻获。
    继而由她们在高空引领，四人再次汇聚一处。
    “尾巴应该是被彻底甩掉了，我们就此分道扬镳……”，鹤背上的莫文昭轻声说着，只朝三人一抱拳，便朝着南方疾飞而去。
    待司徒聘婷走下金雕，莫负早已将他所牵那匹只胭脂马背上的物资均分好了。
    三人每人领着一小份，置放身前正好不嫌拥挤。
    马蹄哒哒，径直朝北而去。
    ……
    这世界上有一种人，和他在一起时滔滔不绝，难免会觉得聒噪；但是一旦他不在身旁，话题顿失，气氛又会陷入冷寂。
    而渐渐融入群体生活，性情大变的莫文昭正是这样的人——
    对于莫负三人而言，她横竖都是心无芥蒂，所以开起玩笑说起话来，根本不觉尴尬丝毫没有顾忌。
    虽然她嘴上不留情，说起话来直来直去很少顾及别人的感受，每每让莫负三人尴尬不已，但却也绝非信口雌黄……
    而今没有她的穿针引线，莫负等三人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倏忽之间，变得安静了许多。
    独孤芳霏和司徒聘婷二女是因为女孩子的矜持，羞于开口；而莫负则是因为木讷加上一时紧张，不知道从何说起。
    三人虽然熟识，彼此之间的交流没有障碍，但终究相处时间甚短，壁垒尚未打破……开始时的沉默也属于正常，彼此之间倒也不觉尴尬。
    如此复行大半个时辰，坦途已尽，接下来由独孤芳霏牵头折向了坎坷迂回的山间小路。
    丛生的荆棘立满道旁，干冷的季风掠过树梢，三人陡然从艳阳之下进入阴翳蔽日的山径，不约而同地涌起一股寒意。
    “此山名为玄阴山，山如其名，不知何故，就连炎炎夏日进来也是阴寒森森的……”独孤芳霏转头朝着身后二人轻声说道：“而且，听九师傅讲：越往上走，寒意越重。”
    “也是，看道旁林木森森怪石林立阴翳蔽日，人行其中不啻置身洞穴，自然有点悚然之感。”司徒聘婷抱着双臂轻声说道。
    她自小在漠北长大，那里烈日当空黄沙漫天，一向气温很高。而今乍然进入野外苦寒之地，所以冷意也较莫负和独孤芳霏二人感受强烈。
    “确实有点冷飕飕的，说来奇怪，此处也没见有冰雪覆盖，只怕另有蹊跷。”莫负在后面瞧得真切，于是继续说道：“反正目的地已经不远，我们也不急在一时，要不就在此原地休息一下，加件外套，喝点水吃点干粮补充下体力，再走如何？”
    虽然莫负使用的是征询的语气，但话语既已出口，前面二人自然不会反对，更何况她们本来身上衣服穿的不多，亦是求之不得。
    于是从独孤芳霏开始，三人先后下马，纷纷打开马背上的包裹，各自取出一件外套穿在了身上。
    莫负则在道旁一块供人休息的光滑大石上打开包裹，取出食物和水来，摊放在其上……
    继而，招呼着二个女孩子围拢过来，三人闷声不响低头静静吃起干粮来。
    咫尺之间，各自的咀嚼和吞咽声清晰可闻……不约而同地，彼此都是目不斜视，感觉奇妙而稍显紧张。
    “此玄阴山我也不曾来过，只是此前偶有听九师傅提及……猜想此山或许就是一个威力巨大的古老阵法。至于具体是什么阵法，百余年来，却始终无法看透。所以，索性把璇玑门建在了此处……”
    独孤芳霏眼见着气氛确实太过沉闷，于是轻抬螓首柔声说道。
    她既已抬头，莫负和司徒聘婷也便自然而然抬起头来——
    三人之间的距离非常之近，彷佛微一摆头就能触到对方的皮肤……六目顾盼，俱是面露腼腆的微笑。
    “古老的阵法？”司徒聘婷吃惊问道：“难不成……这阵法还能改变环境的气温不成？”
    “这却不知。毕竟是不是阵法还尚未可知……”独孤芳霏望着她轻声说道：“九师傅已为此痴狂半生了，也不知最近可有眉目。”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此前的兰若灵池就巧夺天工，可以颠倒阴阳，说不定真有可以改变气温的阵法也说不定……”
    也不管说得对与不对，莫负也总算接过一句话来。
    心想英招不就可以呼风唤雨喷飘雪降温吗？要是此山也有一只这样的神兽，那么降温还不是易于反掌……
    “少主说得在理……”二女竟是异口同声说道。
    “真要如此的话，那我们此行可便可以大开眼界了……”此话却是司徒聘婷一个人说的。
    “那，事不宜迟……我们还是速速上山吧！”
    三人稍事休息，匆匆收拾妥当，各自上马朝着玄阴山继续进发。
    而经此一段短暂的交流，三人之间，尤其是莫负与两个女孩子之间的距离，便倏地拉近了许多。
    仿似身上的寒意和饥饿感，经过短暂的进食添衣，一并得到了缓解。
    从那一刻起，他们才真正地由衷滋生出一种感觉——身边之人就是自己可供托付的朋友。而非、简简单单的同路人。
    果不其然，越往上气温便变得越低，随随便便一阵微风拂过面颊，都会带来彻骨的寒冷。
    所幸三人此前加厚了衣服，又都有神功护体，倒也不觉特别的难受。
    如此次第而上，又走了半个时辰，眼前赫然开朗，顿时有灿烂的阳光投射下来，幻化出炫目的七彩，竟是走到了山脊。
    道路两旁丛生的乱枝、荆棘皆已不见，继之以及膝的干枯蔓草。密密麻麻地长满了地面，庶几辨认不出隐藏其间的小径。
    阵阵朔风袭来，呼啦啦吹响了三人竖立的衣领，虽然寒意益发浓郁了，但清新的空气、视线的开阔，却让三人无端一阵兴奋。
    继而，待三人不迭转头，以期体验一番一览众山小的惬意和豪情，眼前的景象却又是大出三人的意料之外——
    回首向来萧瑟处，竟是一片云遮雾罩……
    山下之屋舍、炊烟、田园、阡陌、江河……全然隐没在茫茫雾霭深处，一率不见。
    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
    三人痴痴望着眼前云雾蒸腾，随风涌动的一切，大有吾欲乘风归去的惬意。
    一个个神思恍惚，不啻凌波仙子，宛如置身蓬莱仙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