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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好偏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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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出了阙门,菖蒲才敢开言:“女郎今日,为、为何……”
    姜佛桑转过脸,笑眼看她:“今日为何带你而不带皎杏?”
    菖蒲迟疑着点了点头。
    其实她真正想问的远不止这个。
    女郎进长秋宫时是以七娘子的身份,她隐约猜到了什么。
    姜佛桑也证实了她的猜测:“没错,菖蒲,不久我就要嫁去崇州了。”
    菖蒲瞪大眼:“骆夫人怎能如此?!”
    姜佛桑示意她小声的同时,伸出双手给她看,十指削葱根一般,修长光洁。
    “十根指头尚有长短,何况我这根还没有长在叔母手上。”
    既不连心,是甘是苦又有什么相干。
    菖蒲心急如焚,压低声道:“骆夫人最会拿好话哄骗人,女郎素来又疼七娘子,但疼也不是这么个疼法儿!奴婢听闻北边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您哪吃得了那个苦头?咱们回去再同骆夫人说说……”
    她不知内里复杂,只以为是骆氏逼迫,又或是姜佛桑心疼堂妹而主动替嫁。
    姜佛桑摇头:“事到如今,去不去已不由叔母说了算。我说了亦不算。”
    “这、这可如何是好?”
    菖蒲如热锅上的蚂蚁,无奈她笨口拙舌,别说出主意,连句安慰都不会说。
    若是皎杏在就好了,菖蒲心想。
    “我且问你。”姜佛桑依着凭几,托腮看她,“我去崇州已成定局,你可愿跟着我走?”
    菖蒲毫不犹豫:“女郎去哪,奴婢就去哪!”
    姜佛桑笑,心情复杂:“傻丫头,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呢。可知你今日跟我入了宫城,便是想不去也不成了。”
    菖蒲不明白。
    姜佛桑也没细说,只叮嘱她此事勿要跟任何人提起。
    “连皎杏姐姐也不能?”
    “不能。”
    菖蒲满眼愕然。
    近来她常感受宠若惊,因为女君也开始像倚重皎杏那样倚重自己了。
    她有时甚至觉得,女君吩咐她做的事,远比吩咐皎杏做的事还要重要。
    譬如永宁寺那日,再譬如今日。
    但是她想不通,为什么呢?
    细想想,她也没立什么功。
    若说皎杏犯了错吧,也不像。女君对她一如往昔,走哪也都带着她。
    “那……”菖蒲多此一问,“皎杏跟咱们去吗?”
    姜佛桑摇头,神情转淡:“她自有她的去处。”
    -
    骆氏在院中等候多时,见她回来,忙将人拉进内室。
    “如何了?”
    姜佛桑拂开她的手,慢条斯理跪坐在茵席之上,兀自倒茶品茗。
    一盏茶尽,方才抬眼:“叔母很急?”
    骆氏焉能不急!她深怕再有变故发生,未免夜长梦多,直恨不得明日就把姜佛桑嫁走。
    “殿下可有嘱托?”
    姜佛桑神色淡淡:“叔母若有闲心,尽快筹备起来便是,吉日就定在下月初。”
    骆氏猛一拊掌,这便是板上钉钉了呀!
    禁不住喜上眉梢:“好好好,叔母定然好生筹备,保管你那日风光大嫁!”
    姜佛桑微哂:“已经嫁过一次,叔母还觉新鲜?”
    骆氏讪讪:“那次不算,那次不算。”
    现而今姜佛桑就是她和佛茵的救命草,自然得捧着敬着。哪怕唾面自干呢?骆氏自有一番能屈能伸的功夫。
    “你先歇着,叔母这就……”
    “叔母别急。”姜佛桑搁下茶盏,冲骆氏微微一笑。
    骆氏起身一半,重又跪坐回去。脊梁骨漫上一层寒意,本能觉得没好事。
    “这次远去崇州,不比先前入许氏,叔母也该把祖亲留给我的东西交还给我了,是不是?”
    “甚、什么东西?”
    骆氏面色僵硬,眼珠一转,立马倒起苦水。
    “逃难那会儿你还小,不知府上损失多少!那些珍宝玉器、金银珠翠,全都如泥牛入河……后来辗转来到京陵,就剩一点微薄家底,再难成气候。虽没短过你们小辈吃穿,内里心酸你们也是不知的。这些年,叔母苦苦支撑门庭,忧心如煎……”
    见姜佛桑不接话茬,骆氏只能强忍尴尬,接着把戏往下唱。
    “你祖亲故去时,从她的私财里给你和佛茵各留了一份嫁姿,加上公中出的那份,还有你母亲留给你的……这些可都是有册可查的。六娘,叔母可没亏过心!”
    姜佛桑对她的指天誓地充耳不闻,给她算起了总账。
    “祖亲的嫁妆,早年几个姑母出嫁时分去多半,匆忙离开洛邑时又遗失不少,再除去南渡路上散佚的,我和阿妙最终各分得三十万钱。”
    “公中积蓄,叔母说要用于振兴姜门,且堂兄堂弟都还未成家,所以只给了十万钱压箱。”
    “至于……”姜佛桑顿了顿,“至于我阿母的嫁妆,虽说渡江时遭遇水匪劫掠,余财仍有五十余万。”
    “最后,祖亲念我孤苦无靠,在我七岁那年于城外购置嘉鸣园,并种下独摇树九十亩。独摇材质强劲条直,三年堪做椽条,五年可做椽木,十年便可作栋梁。九十亩是分三年种下的,每年种三十亩,每年砍卖三十亩,砍完又发新株……如此周而复始地轮换,岁收至少在六十余万。这还是只砍卖条干的情况,柴、栋和椽木并不在此例。”
    “喔,对了。南山好像尚有分属于我的榆树一顷,年收约为一千匹绢。光柴一年便可得一万捆,卖钱三万文;木制的器具物件,其利十倍于柴,岁入少说也有三十万钱;其余诸如荚叶此类,利润还未可知……”
    姜佛桑屈指一宗宗算下来,骆氏已是额汗涔涔。
    这个侄女从未掌过家,与佛茵一样甚少沾染俗务,闺中时不是看书就是作画,哪曾想心里竟是门清!
    姜佛桑对上骆氏虚飘的视线,微微勾唇:“叔母且说说,我嫁去骆氏时,叔母统共给了我多少?”
    她并非不通庶务,祖亲和乳母私下都有教导。只是先前一切为着姜氏,不愿去计较太多而已。
    但是现在,该她的,一文不能少。
    骆氏吞咽了一下,干巴巴道:“那嘉鸣园,算是公中……”
    “叔母。”姜佛桑沉声打断,“说得好听是公中,但你我都清楚,咱们这一枝,可就余你们三房了。”
    骆氏脸一热:“那、那将来姜氏,确是要靠佛苌和佛苫他们兄弟二人顶起……”
    “将来的事,留待将来再说罢。”
    姜佛桑起身绕过屏风,片刻后,手持一张地契和一封帛书走出。
    “祖亲深恐她走后有人不认账,是以留有遗命,并将契书交予我保存。”
    骆氏蓦然变脸。
    难怪她遍寻不到,果然在姜佛桑手上。
    当下冷笑:“先姑好偏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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