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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着嗅觉上的痛苦,屏住气一饮而尽。本以为今日好些了,却不料喉头刺痒难耐,仍是喝了一碗进去呕出来多半碗。
药汁使我呛咳不止,昕岚忙为我捶背,“老公,上次那个专家提议做的手术,咱们尽早做个决定吧,好吗?”
我坚决地摇头,“不做手术!”
“可是……”昕岚很担心,“老公,吃了大半年的汤药,国内名医也都瞧遍了,怎么还没起色?因为咱们一直做的最保守的治疗,病灶从没消失过,如果做了手术去除,我想会好很多。”
我好不容易顺了一口气,说:“昕岚,我还是坚持最初的想法,任何手术都不做。我要保持身体的完整。”
她不睬我,只捧着电话簿翻找着号码,一边建议道,“以前我做生意时结识过一个医学博士,擅长心肺病的治疗,好想现在去了美国不知道能不能再联系上……”
鉴于她一直对中医持怀疑的态度,我明白她此刻的想法。
“昕岚,就算你联系到他,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也没法千里迢迢到美国看医生去的。”
我爱怜地帮她拢拢钩花披肩,这个女人,年龄与我相差二十几岁,却能在我病魔缠身时不离不弃,实属难得。
“我知道我不该干涉你学佛……”昕岚突然有些生气,“那个什么大师,我始终觉得他是骗子,他并不是真心帮你,而是想骗光你的钱!”
我没有立即作出回答,扭头让侍立一旁的王姐取点水果来,“昨天买的西柚很好,洗净了削成片给我们送来。”
“好的,简先生。”
王姐应声回了屋,昕岚却不再说话,满面愠怒,眉间凝结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凛然之色。看得出,她真得很生气,不过我不会解释什么,保持缄默或许是最好的解释。
“阳寿将止、气数已尽”,这八个来势汹汹的字,是末空大师那日斋戒后写在我手心上的,我们谈话也背着昕岚,我不想让她知道。
“简先生,恕老衲直言,你所剩时间不多了。”
我倒很坦然,没显出惊讶的样子来,“天作孽犹可违,人作孽不可活,这道理我一向都明白。”
末空大师微微颔首,“我之所以迟迟没有收你为徒,也是这个因由在里边。你的病源于你的心,也源于你自己造的业障。这是心病,需要心药来医。人这一生,从降生那一刻即已开始了修行,你若总是犯下孽债,别人是无法解救你的。”
“大师,可有化解的法子?”我问道,心底里抱着一丝丝希望,毕竟还有太多事情放不下。
“老衲潜心向佛多年,见过很多你这样的施主。他们无一不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却从不提他们可以为佛奉献什么。我虽愿拥悬壶济世的能耐,却心有余力不足。抱歉了——”
我双手合十,表示领悟。
末空大师赠与我一串佛珠,“百病皆由心生,看透就好。”他告辞之前,用指尖在我手心写下八个字,“阳寿将止、气数已尽”,并轻声劝道,“一切看开,一切随缘,但求心无挂碍,业障亦可于身后化解。”
我的心骤然跌至冰点之下。
身后?是不是死了才能得到他们的原谅啊?
我当然明白他说的“业障”是什么——楚韵和言至澄。
不久前的某天,昕岚兴冲冲地跑来告诉我:“言至澄和简若愚结婚了!”
“你……你说什么!”我顿时脊背冒出冷汗。那臭小子还活着?他这些年一直安然无恙地活着?金亦崴没有伤害他吗?
昕岚端着笔记本电脑给我看,“千真万确,老公,校友录里有他们的照片。婚礼看来很是盛大,普罗旺斯,挺会选地方的!小鱼那傻丫头最喜欢薰衣草了,这回遂了她的愿,肯定死心塌地地跟着言至澄过日子啊——”
我把手帕举起来,揩掉额上的细汗,“那年在乌市,简若愚因为言至澄的事情,恨不得杀了我。如果以后再见面,她不会再那么生气了吧……”
昕岚在我的藤椅边蹲下来,双手握住我的手,“老公,我知道你的心事。”
“哦?不,昕岚,我不打算和言至澄父子相认。”
“老公,这事先不急。我想,简若愚那傻丫头最恋家了,即使言至澄提出要在法国定居,她也肯定不会同意的。”昕岚温暖的手轻抚我的手背,说,“只要他们回国,我一定帮你完成你的心愿。”
我喟然长叹:“言至澄身上戾气太重,我怕会有血光之灾……”
昕岚笑道:“老公,当然要从简若愚身上下手了,她心软、耳根也软。再说辈分上算起,你是他的公公,我是她的婆婆,嘿嘿,这是血缘里注定的,逃也逃不掉的。”
自从搬到海滨疗养院,我发觉自己的精神好了很多。
饮食清淡、作息规律,时常还能让昕岚推着轮椅在沙滩边的甬道上散步,略带咸腥味的空气扑面而来,我非但没有咳嗽,还觉得呼吸更加通畅了。
“昕岚,咱们要是在这儿住一辈子,我的病会好得很快。”
“老公,我也发现你最近气色好多了。”昕岚转过脸望着远处,说,“早知这里适合你疗养,谁傻了吧唧地总待在大城市受污染啊?”
她虽然极力控制情绪,嗓音里的异样哽咽声却仍旧没能避开我的耳朵。
虽然被恶疾困扰,我的视力和听觉并未受到太大影响。正如昕岚与我初见面时形容的那样,“鹰的视力,蝙蝠的听觉”。当时我还跟她开玩笑:“这么说,我耳朵可以能辨认超声波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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