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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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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庄梦 作者:阎连科

    分卷阅读27

    了,正当了。丁麦全、王贵子,贾根柱、丁跃进、赵秀芹,一群的人,立在那门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赵德全在那人群中是年纪偏大的,他借着灯光望望门前的人,像替我叔求情一样说:

    “把门开开吧。”

    贾根柱也便瞅着他:“你有钥匙呀?”

    赵德全便又木桩一样蹲在地上了,不言不动了。

    丁跃进就从人群走出来,到门口拉着那锁看一看,扭回头来瞟着人群问:“是谁锁了门?”说:“人都活到快死的时候了,还捉奸干啥呀,能高兴一天就让他们高兴一天吧。”说:“把门开开吧,丁亮比他哥丁辉好得多。把门开开吧。”

    贾根柱也上前看看锁,扭回头来说:“把门开开吧,丁亮和玲玲都才二十大几岁,活一天他们就要做一天的人,千万别把事情闹回到庄子里,闹到他们两个的家里去,那样他们就没法做人了。”

    都上前看了锁,都扭头说了要开门的话,却是不知是谁锁了门,不知钥匙在谁的手里边。玲玲就在那屋里哭起来,蹲在一个墙角的地上哭。哭声像穿堂风样从屋里挤出来,都觉到她的可怜了,二十刚过几,嫁到丁庄还没过上几天新婚的喜日子,就发现自己患着热病了。不知道她是发现自己有了热病才急急嫁到丁庄的,还是嫁了后发现热病的,横竖是她把灾祸带到婆家了。横竖她一来,婆家那平静的日子没有了,像一块玻璃被她打碎了。日子成一地碎片了。自然地,她就合该遭着婆家一家人的冷眼冰嘴了。

    有着病,还又偷男人,这让丁小明知道可是了不得的事。偷男人,还又偷的是本家亲叔伯哥哥丁亮这男人,更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收拾不起事,也就只能哭,伤天悲地地哭,待玲玲在那屋里哭到放大悲声时,待我叔在屋里把门窗摇得叮咚咣当时,我爷听见动静走出来。才知道我叔总是半夜离开他,不是说去和别人聊天儿,就是说到别的屋子串门下下棋,却原来都是出门来和玲玲野合贼欢了。

    爷就气愤愤地走过来,人们自动给他让开一条道,让他快步地朝着前边去。也都静下来,看我爷如何去迎这一桩儿事。就都听到了我叔在那屋里的唤:“爹……”

    爷终于立在门口上,气急地说:“你爹早就让你和你哥给气死啦”。

    我叔说:“你先把门开开再说呀。”

    爷不吭。

    叔又说:“你先把门开开再说呀。”

    爷扭回身,望着庄人们,求着大家谁把钥匙拿出来。静得很,人都彼此地看,谁也不知是谁锁了那屋门。谁也不知是谁拿了那钥匙。玲玲也不再哭得呜呜了,她立在门后和叔一道等着门锁一开就出来,是死是活地走出来。可却没人把钥匙拿出来,也没人说他看见是谁锁了那屋门。校院外,冬末的寒气已经升上来,越过院墙和水漫了堤岸样。能听见寒气在平原上的流动声,哗哩哩的响。静哗哗的响。还有一种虫鸣声,是冬夜偶而响着的啥儿虫鸣声,吱儿吱儿地,不知是黄河古道在静夜中的叫,还是平原深处的啥儿虫呼和虫鸣,这时候,在这深静里就都听见了。

    清晰晰地听见了。

    我爷说:“你们把钥匙给我吧,不行了我先替亮和玲玲给你们跪下行不行?”

    我爷说:“好坏都是一个庄的人,都是活不了几天的人。”

    叔就在屋子里边唤:“爹,你把锁砸开!”

    就有人去边上找石头,去灶房找锤子和菜刀,要把门锁撬开、砸开时,却是忽然不用砸、也不用再撬了。

    玲玲的男人丁小明从庄里急急赶到学校了。

    叔的叔伯弟、我的堂叔丁小明从外边赶到学校了。

    他没病,因为他没卖过血他就没热病。他爹卖过血,可他爹在很多年前就发烧死掉了,今天用不着再为这热病煎熬了。堂叔没有病,正年轻,他从校门外大步走进来,径直地朝着人群这边走。

    不知是谁在人群后边冷不丁儿说:“快看啊——快看啊——看那走来的多像玲玲的男人呀。”

    所有的人就都齐摆摆地扭过了头。

    就都看见丁小明朝着人群扑过来。老虎、豹子一样扑过来。也就都看见我爷立在灯光下,脸成白色了。苍白了,像是学校白的墙。说起来,小明爹比我爷小两岁,同父同母的亲,可自搭卖血那一年,我家盖起了楼房后,叔家盖起了瓦房后,而他们家还是草房土瓦后,为这来往就少了。接下来,小明的爹突然下了世,小明娘有一天立在庄街上,没缘没由就指着叔家的瓦房说:“哪那是瓦房呀,哪是全庄的血库哩。”指着我家楼房的白墙说:“哪能是磁墙呀,那是人的骨头呢。”这话传到爹和叔的耳朵里,两家就开始生份了,除了上坟就不往一处站着了。

    到了热病漫到丁庄后,我被毒死了,消息在丁庄家家里传,传到小明娘的耳朵里,她脱口就说报应啊,真是活报应。我娘就扑到丁小明的家里去,又是吵,又是闹,从此,两家就不相往来了。

    从此,一家人就和两家一模样。

    可现在,我叔和玲玲有了贼欢的事,丁小明已经像老虎、豹子样朝着他们扑过来。就都慌忙为他闪开了道。没等他到就闪开了道。月光里看不清他脸是啥颜色,却都感到他走路时带起了一股风。他就扑到人群闪开的道里了。人群的脸色就都在灯光里呈着苍白了,像所有人的脸上都没了死人的热病色,没有了生着、结着疮痘儿的铁青和枯干,只有了被水湿过的纸又晒干了的白。没有血的苍白了。

    我爷僵僵地立在那门前。

    所有的人都僵僵地立在那门前。

    那一会,就静着,静极着,连平原上深静里的吱吱也没了,消失了。都盯着丁小明朝那仓屋走过来。扑过来。盯着他从我爷的身边风过去。像风从一棵枯树的边上刮了过去样。

    没想到,谁也想不到,谁都想不到,我堂叔他手里竟握有那仓屋门的白钥匙。他竟有着那钥匙。竟然有着那钥匙。到门前立住脚,他从手里拿出一把钥匙就把那屋门打开了。先是没打开,钥匙往锁里插时反着了向,插不进,他又把钥匙翻过来。

    打开了。

    呯的一下锁开了。

    门开了,事情如酷夏里袭来了一阵寒,酷热酷寒间自然要落下了一场冰雹样,哗哗啦啦响,叮叮当当响。一阵子。哗啦一阵冰雹过去了,天气就还了原先的天气了。

    门开了,堂叔一把就把玲玲抓在了手里边,像玲玲就站在门口等着他去抓。

    他就抓着玲玲往外走。虎虎的人,不算高,礅礅的胖,揪着玲玲肩上的衣服往外走,如老虎禽了羔羊儿。往外走,玲玲脸上一阵苍白一阵青,头发披在肩膀上,像是被提了起来样,双腿离开了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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