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岚在校场中，算是较为显眼的，石天路一眼便看到了她。
    但他并未上前来，只是远远点了点头，便转身踏向了另一处营地，显然是有军务在身。
    石岚并未在校场中久待，回到了营地中一处独立的营帐，沉入了修炼之中。
    没过两个时辰，王宁来到石岚的营帐之中。
    “千夫长，圣武仙宗真传，也就是上次将夏大人挡回来的那个石峰，在校场外求见。
    言罢，王宁有些疑惑道：“您认识他？”
    “请他进来。”
    石岚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王宁应声离去。
    半盏茶后，一阵微风吹开布帘，布帘落下时，营帐内多出了一道人影。
    二十余岁，一身黑底金边锦袍，容貌清秀。
    石峰望着不远处陌生而熟悉的脸庞，心头一时五味杂陈，好似有无数的话语堵在喉咙间，想要倾泻而出，却又吐不出半个字。
    近两年的时间未见，石岚的身上又多出了许多他看不懂的东西，这种感觉，让他心中无比酸涩。
    两年不到，对于寻常武者来说，如白驹过隙，弹指一挥间，但对于他来说，已是无比漫长。
    石岚默默打量着石峰，看着他脸上的神色变幻，有欣喜若狂，有欲言又止，还有苦涩，唯独少了本该有的惊讶。
    果然不出所料，石峰对于她是女子一事，本就是一直知情的。
    石岚微微摇头，当初她的所作所为，在石天路与石峰眼中，怕是和玩闹没什么区别，稚嫩的可笑。
    而且石峰对于她的感情，也远不似她当初想的那么单纯。
    石岚此刻的心态，与当初在腾龙城，已截然不同，看事情的角度自然也不一样。
    此时再回头望去，石峰的言行举止中，还是能察觉出蛛丝马迹。
    当时她初至凌阳，身上又有一层男子身份的伪装，根本未曾想过石峰会对她动心，远不像如今这般看的清楚透彻。
    “在镇妖军中…过的可还习惯？”
    沉默良久，石峰才干巴巴的问道。
    “尚可，在圣武仙宗可还如意？”石岚平淡回道。
    听到石岚所言，石峰脑中浮现无数思绪，想将这近两年的点点滴滴，一一道来。
    但看到石岚眉宇间的冷淡后，他心中微凉，满腹的话语，再次沉寂下来，最终只是回道：“尚且算过得去。”
    石岚略显疏离的态度，是想将石峰这或许才诞生不久的感情，掐灭在萌芽之中。
    有些事情，若是不能善始善终，还是不要开头的好。
    “唐雁母子三人如何了？”
    沉默了良久，石岚开口问道。
    江黎算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且已经故去多时，他的遗孀子嗣，她于情于理，也该过问一二。
    “唐雁被我安置在仙武城内，安全无虞，江齐与江娅，已入圣武仙宗外门，不必挂心。”石峰低声回道。
    “还有杜百盛，也被我安置在仙武城，而杜玥儿如今已是圣武仙宗内门弟子。”
    石岚一晃神，才想起了双月城医馆内的那对祖孙，石峰若是不提起来，她都险些忽略了，点了点头道：
    “多谢。”
    “分内之事。”
    “那…除了这些，还有事么？”石岚问道。
    石峰下意识摇了摇头。
    “既如此，军务繁忙，我便不久留你了。”石岚抬眼望向布帘，唤道：“王宁，送客。”
    望着石岚面前空荡荡的桌案，石峰陷入了沉默，抬眼打量了石岚两眼，这才惊然发现，自己根本看不透石岚的修为。
    石岚腰间的黑色镇妖令做不了假，只能说是石岚如今的修为已然超过了他。
    这种恐怖的落差，让石峰不禁一阵失神。
    “请。”
    王宁掀开帘子，望着石峰抬手示意道。
    “望善自珍重。”
    石峰闭了闭眼，轻呼了口气，转身离去。
    石岚缓缓合上眼，心中古井无波。
    ……
    傍晚时，石天路来到了石岚的营帐之中。
    父女二人相顾半晌无言，最终还是石岚开口打破了沉默。
    “父亲，石峰是不是当初你特意安排至我身边的？”
    “不错。”
    石天路愣了一下，而后点了点头，道：“自你十五岁那年开始，我便一直让他暗中保护你了。”
    石岚瞳孔微缩，如此一来，石峰或许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他所喜欢的，并非是她。
    “阿岚，你可还记得你有个未婚妻？”石天路的神色略有些尴尬道。
    一位明眸皓齿的女子，出现在石岚脑海中。
    她当即点了点头，“自然是记得的。”
    陆月卿给石岚留下的印象颇深，她又没有健忘症，自然没那么容易忘记。
    “月卿如今随着她父亲陆长风，被镇妖军征召，与镇妖军女子营一同活动，前两月，我曾见过她，她还曾问起你……”
    “父亲放心，我有分寸。”石岚颔首道。
    下次相遇之时，直接摊牌便是，总不能耽误了人家姑娘的大好光阴。
    若是陆家因此而有何不满，索要补偿，只要不太出格，石岚都会应下，她如今有足够的底气与实力，去解决这桩婚事后续的麻烦。
    想到这里，石岚心头忽然泛起一丝涩意，这种夹在男女之间的感受，让她觉得自己仿佛是个异类。
    “你心中有数便好。”石天路点了点头，道：
    “明日开始，大部分镇妖军都会陆续出城讨伐妖兽，顺便练兵，你在镇妖军中混迹至今，如何保全自己，不必我再多说，但还是小心为上。”
    石岚点头应下，将石天路送出了营帐。
    营帐外，月朗星稀，静谧的营地，显得有些萧索。
    王宁站在营帐门口，好似一尊雕塑，左手仅余的两根手指，有些扎眼。
    “王宁，你也是中天域之人？”石岚仰望夜空，淡声问道。
    “是。”
    “为什么要跑这么远来边境？”
    “为了出人头地，为了无人再敢欺。”
    沉默良久，王宁低声道。
    “出人头地……”
    石岚低声喃喃，她如今片刻不停的修炼，一步一步往上走，只是单纯的想活下去。
    是想要活下去的念头，一直在推着她往前走，可她如今在做的事，几乎是一直在搏命，去搏那一线生机。
    她是真的感觉有些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