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3章 713楚养人
    有的时候，下限低也不是没有好处。楚国的灾情事实上比起唐国来那是严重了许多的，可因为楚国的下限低，所以看起来竟然完全没有问题。
    楚国人已经习惯了楚国那完全没有任何治理能力的官僚系统，所以他们不会对自己的国家有任何的期待。
    正因为没有任何期待，所以他们也不会对国家有任何的怨言，所以他们没有了土地失去了房屋淹死在河里，也只能怪自己投错了胎。
    而因为没有那么多的公路，没有那么多的工厂，没有那么多的基础设施，所以楚国在洪水中的损失也并不大。
    这种事情曾经一度让楚国的国王颇为自豪，甚至有一种苦心建设不如随其自然的豪迈理论。
    在崇尚变态版本的无为之治之外，楚国也忌惮自己的北方邻居唐国，所以它抱紧了自己宗主国大华帝国的大腿，向唐国宣战了。
    可宣战归宣战，楚国自己也知道自己其实没有什么东西能拿得出手的，除了四艘小型战列舰之外，楚国能拿得出手的，就是死士了。
    这些死士都是从小培养的，因为太穷了的关系，每年都有无数这样的孩童被达官显贵包括楚国王室收养，最终训练成死士。
    他们的命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他们的主人，这些人从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他们迟早有一天要把自己欠下的债，还给那些给予他们活着权力的人。
    楚养人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家里穷，养不起他这样一个孩子，所以从小就被送到了某个楚国王室衙门里。这里是干什么的，楚国大多数人都知道，一般人家即便是穷疯了，也很少把自己的孩子卖到这里。
    所以在这里长大的孩子都很清楚，他们被自己的父母卖掉了，卖了个不错的价钱。
    等他从这里厮杀，长大，最终变成没有人性的凶徒之后，他才会理解，为了钱自己的父母究竟把他们丢给了一群什么样的人。
    他没有自己的名字，或者说楚国王室养大的最厉害的死士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楚养人。
    而出来执行任务，他们都会有一个又一个，一个接着一个的名字，比如说现在，他的名字叫做郭二狗。这是一个很平凡的名字，在唐国境内、楚国境内，大华境内都一抓一大把。
    走在雨水中，郭二狗看着满是泥水的街道，似乎终于找回了一些真切的感觉。
    在刚刚潜伏到这里的时候，他对整洁的柏油马路有些不太适应，对那些古怪的圆形下水井盖兴趣浓厚。
    街道上那些巨大的广告牌子，还有闪烁的灯光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广告牌子后面开始渐渐被建造出来的三层四层的楼房，让他本能的对这里充满了畏惧。
    所有的一切对于郭二狗来说都有一种不真切的虚妄之感，他做梦都不敢想象这个世界上会有这样一种地方。
    他看到城镇外面有看不见尽头的良田，看到延伸到远方的道路都一样的平整。
    他看到郊区的工厂里竖起了一根根巨大的烟囱，看到了遮天蔽日的黑烟与街道上的车水马龙。
    他看到了昂贵的钢铁被铺在了枕木上，仿佛不要钱一样一直连通到了铜城，连通到了长安，连通到了他叫不出名字的地方。
    他看着这里的人们修建堤坝，植树造林，也看着这里的人们一夜之间从衣不遮体，变成了全都有工作服穿的幸福模样。
    最开始的时候，他所在的小镇上，人们都穿一样的衣服。一种叫做工作服的衣服，整个城市所有的人，都是藏蓝色的衣服，男的女的甚至都一个样子。
    衣服的前面印着白鹭集团的标志，后面印着大唐银行四个大字，听说这都是赞助商的名号。
    这种衣服虽然不好看，却非常的便宜，第一批几乎是作为救援物资被发下来的，根本不要钱。
    他还清楚的记得自己也拿到了这样的衣服，从记事起他就没见过没摸过的厚实料子，衣服上没有一个补丁！
    这是他在楚国生活了那么久都没见过的好东西！在楚国衣服上打几块补丁是十分寻常的事情。
    再后来，到了第三年的时候，他已经习惯了自己眼前世界的变化。尽管是在小城镇里，街道上的衣服已经开始变得五颜六色起来。
    最开始的时候，穿着粉色或者白色裙子的女人都是执政官和军官们带过来的亲属家眷，非常容易辨认。后来商人们的女眷也开始学着穿，露出了好看的鞋子和纤细的小腿。
    那个时候他觉得这个国家已经堕落了，女人都已经不知廉耻，男人都已经淫乱不堪……可那白皙的小腿真好看啊。
    总之，他奉命潜伏和生活的小镇靠着一条大河，并不像铜城还有长安临水那么的繁华，却也宛如人间仙境一般了。
    作为一个同样穿过工作服的老移民，郭二狗其实也是有着自己的生活的。因为孤身一人，每日都在工厂里劳作，他任职的工厂福利还有他自己的收入甚至可以让他每日吃上三顿。
    如果不是来之前在楚国他有一个女人，一个很温柔的女人，走之前这个女人还有了他的孩子，他甚至都想要彻底忘记自己的过去了。
    只可惜他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他要在关键的时候献祭自己的生命，来延续自己儿子和自己女人的生命。
    这是一个男人的责任，也是郭二狗自己给自己找的活着的意义！他如果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堕入轮回，也成为一个楚养人，他就必须要把自己的命交出去。
    一切都是因果，这是他这辈子逃不出去的命运。
    其实能够在唐国生活这么长时间，见识到了这个世界有多么的美好，他已经知足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甚至有些感激那个把他养大的楚国老宦官，把他派到了这么一个地方来执行任务。
    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安排给他任务，让他在这里一直生活下去，一直享受着这样平静又充实的生活。
    可这一切终究是幻境，终究是一种奢望，一种幻想罢了。因为一场洪水来了，一场战争也随之而来了。
    楚国对唐国宣战，这让郭二狗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那个都快要被他遗忘了的身份刺激着他的心脏，让他整个人都变得神经了起来。
    因为需要，本来在工厂里烧锅炉的他也上了堤坝，和那些军队士兵一起修补堤坝，一次次的将致命的洪水击退。
    在这个过程中他胆战心惊，害怕那些把他养大的魔鬼找上门来。可一切还是发生了，有一天有个人拿着一块牌子，找到了他并且交给了他一些东西。
    如果他不合作的话，这块牌子就有可能出现在唐国警察的手里，那上面有他殷红的手印，和他真正的身份。
    他的儿子会被阉割然后变成新的楚养人，他的女人会被卖到妓院里去……这一切都仿佛噩梦一般，折磨着郭二狗。
    雨水打在雨衣的兜帽上，发出哒哒的声响，对于他来说，此时此刻眼前的美好，就仿佛是地狱里的幻象一样扭曲撕扯，让他痛不欲生。
    眼前就是堤坝，那里还有忙碌着的士兵，郭二狗甚至找到了他垒砌在堤坝上的沙袋，还看见了和他并肩抗灾的士兵。
    对方朝他点头，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他也冲对方笑了笑，沿着堤坝走着，选一个人少的地方……
    实际上他的手里捏着一枚炸弹，只要他愿意就可以用一个昂贵的金属打火机点燃引信。
    这个时候他无比的痛苦，因为自己在意的东西，自己亲手建立起来的东西，都必须由他自己亲手来毁灭——这是一种悲哀，一种彻头彻尾的摧残。
    终究还是要责怪自己，没有投一个好胎。他在心里默默的想着，胸口满是对他父母将他变成楚养人的仇恨。
    他点燃了引信，走到了一处不起眼的地方，流着眼泪坐到了堤坝上，任由雨衣里冒出的浓烟从他的领口飘出。
    郭二狗闭上了眼睛，雨水打在他雨衣的兜帽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他面前是翻涌的凶猛的滔滔河水，身后是他向往的一切美好。
    等着吧！唐国会报仇的！如果有可能的话，楚国会灭亡，那些折磨着他的一切，都会毁灭！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楚养人，自己的孩子如果运气不差的话，会成为一个唐人，一个真正的唐人。
    那时候他会有学校读书，会健健康康的长大，成为一个工人，遇见一个和他母亲同样温柔的女人……
    嗯，他运气一定比我要好。郭二狗如此想着。
    “轰！”一声巨响，郭二狗的思路停留在了这里，与此同时一片沙袋因为爆炸轰然倒塌，肆虐的洪水完成了剩余的工作，冲垮了大堤想着远处的田野奔腾而去。
    “决堤啦！决堤啦！”巡视堤岸的人和周围的士兵们都被爆炸惊动，一边向着这里奔跑，一边大声的叫喊了起来。
    ——
    不好意思，写的上头了，忘了发布……今日算补更一共四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