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进石眼见进来的这四人有老有少，衣服虽不算旧，料子却差，看样子像是乡下农夫买了新衣服平时舍不得穿，进城里来才穿起来一样。
    崔温玉脸上带着卑微的笑容迎上前，对四人道：“四叔公，五叔公，一路辛苦一路辛苦。”
    这四人一看院子里站了不少人，领头的那个老者道：“阿九，这些是……”
    崔温玉赶紧道：“这几位都是我的好友，四叔公，你们先进屋，我招呼一下朋友。”
    四人从方进石身侧走过，崔念奴站在那里冷眼相看，也不打招呼，那个四叔公路过她身旁，主动给她说了句：“阿……你也在呢。”
    他见崔念奴神色很不友好，把称呼生生吞了进去，崔念奴眼皮抬也不抬地道：“在着呢，还没死，活得好好呢。”
    崔温玉板了脸斥责道：“怎么给四叔公说话的！”转过头来对着老者又换上了笑颜：“四叔公，别和她一般见识。”
    崔念奴鼻子里冷哼了一声，走到柳如眉面前道：“我们走吧。”再不多言走出了院门，崔温玉站在院中呆立片刻，伸手拿过方进石刚刚放在窗台上的那个钱箱，走向屋内，到了门口时才说了句：“恕不远送。”
    他语调生硬，更像是逐客令，方进石眼见多呆无益，领着柳如眉几人也出了这小院子，先一步出来的崔念奴道：“走吧。”当前领路向来时小巷子走去。
    方进石追上两步问道：“你家有亲戚拜访，你不留下来招待客人？”
    崔念奴话语带气地骂道：“什么狗屁亲戚，就是几个来要钱的老东西，看到就来气。”她今晚特别反常，就像一个怨气冲天的乡下妇人，再无半点名动天下有素养的半耳娇娘风范。
    崔念奴走得很快，好像已经忘记了脚痛，几人走到马车处，崔念奴对方进石道：“回去我再写张借据于你，或者后天我把那一千缗还给你。”
    方进石道：“我给你的，就没想过要你还我。”
    崔念奴认真地道：“要还，你又不欠我什么。”之前她对方进石态度恶劣，此时好像又转好了许多，她率先攀上马车，几人和来时一样，重新上了马车往回赶。
    马车摇来摇去，崔念奴靠在马车的板壁上也不言语，不知在想着什么，柳如眉坐在她对面，看了她许久，轻轻叹了一口气。
    崔念奴转过头来：“怎么了，有什么可叹的？”
    柳如眉道：“我以前有一段时间，就和你现在这样，总是会脾气学得很差，总是想骂人打人，更喜欢和自己过不去。”
    崔念奴手扶了她的膝盖道：“我今天晚上脾气很差么？”
    柳如眉道：“是不太好。”
    “我不像你，可以有一大帮人伺候着听你的话，没有什么烦心的事。”崔念奴道。
    “我的烦恼只会比你多，不会比你的少。”柳如眉低声道，“不过我已经学会了让自己开开心心的，想到就去做，不再去管别人的怎么样的。”
    “至少你眼下没有什么烦心的。”
    “谁说没有？”柳如眉低低一笑，坐到崔念奴身侧，“他今晚抱你下了这车，看了就让我心烦。”她的直截了当，让崔念奴判断不出来是真心话，还是在说笑。
    崔念奴庄重地道：“他这个人特别爱占女人的便宜，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也阻止不了他啊，这个真的非我本意。”
    柳如眉摇着头笑着看她：“关键是你喜欢让他占便宜啊，嘴巴上骂得越凶，心里面却不抗拒，甚至还有点期盼。”
    崔念奴忙道：“我可不是这种人，你别瞎猜乱想。”
    “得了吧，我也是个女人。”柳如眉在崔念奴肩膀上推了一把，“我又不是他什么人，又不少了我什么，何必给我解释呢。”
    崔念奴正色道：“不是的，你不懂，我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和你更不一样，今生今世都不会和他有什么纠缠瓜葛的，永远都不会。”
    她目光坚定，可是柳如眉却并不太信，淡然道：“今生今世日子还长着呢，以后的事谁会知道呢，也别把话说得太绝对了。”
    崔念奴道：“等以后找个机会我给你说说我的事，你听了以后就会明白我说的话，其实一点都没有夸张。”
    柳如眉道：“好，那就今晚，我们两姐妹睡在一起好好说说话，我也给你说说我的事，给你说一下我为什么想要和他好。”
    崔念奴奇了道：“想和他好难道不是让你心动了么？还会有别的理由？”
    柳如眉道：“当然是让我心动了，而且符合我心目中能做事头脑特别聪明男人的印象，除了不够英俊威武外全都让我心动，不过也有别的理由。”
    崔念奴瞪着眼睛看着她，好像觉得很奇怪的样子，柳如眉搂着她的肩膀道：“晚上我们两个睡一个被子里，我什么都告诉你。”
    外面赶车的方进石听不到两个女人在说什么，不仅是两个女人的声音小，还有就是他和高宠一路上也说个不停，这世间除了施全，感觉最让人放心的就是高宠了。
    一路上马车来到锦线庄，方进石跳下马车，对柳如眉崔念奴道：“你们两个就回去辉月楼吧，我找我大哥有点事。”
    柳如眉想着要和崔念奴一起好好说说心里话，也就不再来纠缠他，答应一声，带着崔念奴一起坐到自己的马车上，临走时不放心的方进石说道：“明天一早，你去辉月楼等我。”
    方进石道：“不用每次都跑去你那里，你不是要和我大哥做布匹生意么，明天你来绵线庄吧。”柳如眉想想也行，答应了以后钻进车厢，两个手下赶车离开。
    方进石对高宠道：“要不今晚就住在绵线庄吧，和我大哥也好好聊聊天。”
    高宠道：“回来一次也不太容易，后天就要回去洛阳，想趁今晚有时间去看看史班主。”
    方进石知道他比较孝顺，也不便说什么，于是就答应了。
    他自己走到绵线庄里，施全冯婉全都在，自然免不了问询一番，方进石照实说了，施全又想劝告一下这个义弟，想想好像他越说，这个弟弟的女人越多，还是算了不说了。
    方进石赶着马车回到有枣树的那个院子，叫薛翎打开门，他迈步进来，薛翎抱怨道：“你这一天一夜都去哪里了，连个信也没有，吓死我们了。”
    方进石道：“才一个晚上没有回来而已，有什么可怕的，怕我被狼吃了？”
    薛翎抢先进客厅来，喊了一句：“他回来了。”李师师从内室走出来，长发垂落轻衫薄衣，一身白色的居家便服，腰间系了根细细的红衣带，赤了脚站在屋内，看上去让人十分心动。
    方进石看到她，不由想到，总是觉得得不到女人好看，其实已经得到了的女人也是别人做梦也得不到的，内心不免有些得意，李师师缓缓走近，脸上带着甜蜜的笑容，那笑容绝对出自于真心，方进石能感觉的出。
    她走上前来，方进石一手搂了她的腰间，一手反过去把薛翎也搂在右面，左右各亲了一下，李师师低笑受了他的一亲，薛翎有些害羞有第三人在场，轻打了他一下说了声：“讨厌死了。”偷偷看了一眼对面的李师师，好像也没那么害羞了。
    方进石松开两女，望着李师师问：“你怎么不穿鞋子？”
    李师师抿嘴笑道：“这地上让四姐清扫得这么干净，我又不出门去，不穿鞋子更舒服。”
    方进石这才注意到屋内地上铺了地毡，墙壁上贴上了干净的纸，所有能弄好看整洁的地方全都是一尘不染，薛翎不愿意独自邀功，道：“我们两个一起动手的。”
    方进石坐下来道：“我们在这里住不了几天的，何必花这个力气。”
    薛翎道：“住一天也要弄好，干净整洁一点不好么？”
    方进石呵呵笑了道：“好是好，就是太花我的钱了。”薛翎知他说笑，也不在意低下去替他除掉鞋子，方进石拉着她的手正容道：“主要还是怕弄伤了你的手，累着你，都会心痛的。”
    薛翎笑骂了声：“油嘴滑舌。”这个女人虽然不如李师师长得那么好看惊艳，也不像黄金绵那样什么都会什么都精通，可是却是最勤快最会伺候男人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