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冉冉的目光里头流露出一丝头疼的情绪，她默默站直了身体，整个人看上去无精打采的，她知道自己准是又得被导演训了。
    果不其然——不过被训的不是她一个，她们两个一同都被骂了。
    “这里太别扭了。看你们两个对戏我简直是受罪。不是我说，冉冉跟闻诺，你们两个好歹也是拿过最佳男女演员的人了，怎么凑一起就是演不来呢！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你们两个人看上去真愁人。”
    看着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的两个人，刑历觉得自己这个暴脾气，他简直是分分钟要发作了。他对着她们两个人招手：“你们自己过来看看。”
    封冉冉看了一眼韩闻诺，两个人垂头丧气的走过去，刑历毫不客气的回放了一遍，他的手指在画面上戳来戳去，情绪激动地差点让口水都溅出来了。
    “冉冉你这里，你看看你自己，你走到这个距离，你自己觉得对么？我以为你不应该犯这种错误了。还有韩闻诺，你的问题更大，你看着冉冉的时候，你把你自己眼睛里头的热切收一收。这是第一次见面，什么叫做第一次你懂么。你第一次看见一个陌生姑娘，你是什么样你自己揣摩一下。”
    “你们两个都不是新手了，拍戏的时候自己都上点心。不要以为拿了奖项就万事大吉了，越是拿了奖，别人看你们越严苛，你们后头的戏要是拍得不好，连这个奖项的公平性都会被人拿出来说。”
    “拍戏是一个团队合作，谁也离不开谁。你们两个多交流一下戏份，冉冉拍戏的时候把你对亦斐的劲儿拿出来，你看着太温吞了。”
    封冉冉被说得咳嗽了好几下，她被口水呛到了。韩闻诺的表情也不是很好看，说实话，他是真的好久没有被人指着鼻子这么骂了。而且还是跟封冉冉一块挨骂……
    刑历看着咳嗽的封冉冉，他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些。
    “再来一遍。”
    两个人默默又回到摄影机下面，彼此对视，封冉冉她是已经知道刑导是什么作风的，裴亦斐当初被喷得更厉害呢……不过她看着对面的男人，总觉得他脸上简直浓浓的苦逼神色。冉冉犹豫了一下，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的说道。
    “你习惯就好了……”
    被冉冉拍了拍肩膀的韩闻诺强行打起精神，说实话来之前他根本想象不到会面对这种情况。刑导苛刻的简直远远超乎他的想象。根本就是在一个镜头一个镜头的磨戏，这个老头怪不得被称之为片场暴君——说实话这样对于演员来说也挺折磨的。但是同样也被批评的封冉冉好像没有太当回事儿，她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声音都显得很动听：“再来一次吧，争取不要让导演骂了啊。”
    这一次冉冉调整了一下，显得用心了很多。而对韩闻诺……刑历骂他的话他也记住了，他放在心里头揣摩了好久，剧本里头他的部分心理活动不多，但是这个人物的个性颇为内敛，他想了想第一次见到心仪的姑娘的模样——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一条磕磕绊绊的好说歹说总算是过了。这部戏封冉冉的戏份比他的要重，他这一场完了之后是冉冉的一场跟其他演员的戏份，他到旁边去，原本是可以休息的，但是他没有。他选择站在场边看完了封冉冉拍戏。
    不跟他对戏的冉冉拍起来戏来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她站在那里就叫人赏心悦目。那个姑娘站在那里举手投足就是一道蜿蜒得如同五月花洒遍原野的风景，宁静舒缓沁人心脾。光线恰恰好，很妥当，她侧脸被赋予了诗歌一般的美好，那一瞬间风吹过她的发，她转过脸被风迷了眼。
    韩闻诺静静站在那里看着她，三秒的镜头他却感觉过了很久，这一瞬间很漫长。他不是第一次看她拍戏了，《破天光》他看过一次，可是不管看多少遍，只要在镜头前面，这个叫做封冉冉的姑娘就让人移不开眼睛，她站在树下跟人对话，神情认真，她的台词背得很熟。
    不太容易挑出错的冉冉。
    演女主的少女时期浑然天成一点儿雕饰痕迹都没有的冉冉。
    这部戏对于封冉冉挑战性最大的部分集中在这部戏的后半部分，在后半部分女主年纪逐渐增长，逐渐超过了她本身的年纪，她需要挑战一下自己。她要挑战更加成熟的角色了——而在刑历的心中，说要把冉冉踢出局当然是不可能，但是万一她无法诠释好，他是打算在后半段换角的，只让封冉冉演这部戏的前半部分。这也算是一个比较妥当的做法了。他没告诉封冉冉，但是他有在心里头物色了几个备选。
    这些封冉冉都不知道。
    她现在心里头唯一的想法，就是要怎么样才能够把这部戏演好。
    ……
    封冉冉在剧组拍戏的时候，今年年底贺岁档的几部片子也纷纷上映，票房成绩都十分亮眼，值得一提的就是野心勃勃想要同《破天光》对打的另外一部电影，这部电影票房成绩很不错，口碑也不错，尤其是特效制作之精细，犹在《破天光》第二部之上，毕竟这一部投资巨大，单单是特效就做了整整一年才上映，可以说是口碑相当不俗。
    《破天光》的死忠粉自然是觉得不太高兴，但是这部同样粉丝众多，两部电影系列的粉丝一时之间在网上掀起了骂战，《破天光》第三部明年开年春节档就要上映，更多人想要看一个结果——对于这个系列来说，很多人都抱着极其大的期望，何况男女主今年分别斩获了影帝影后，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对于这部电影的期望就更高了，这可是新生代最出色的两个男女演员的强强合作啊……
    封冉冉在剧组里头安心拍戏，却不知道外头的电影市场已经是风起云涌了。
    第172章 跟韩闻诺聊戏
    天色阴沉，封冉冉站在那里，她伸出手哈了一下气。外头天色看上去有点可怕，天气预告说要下雪，整个剧组都在等这一场雪。
    在这样下雪的天气里头等待是一件难熬的事情，封冉冉身边的小锅在煮着热乎乎的红枣桂圆汤，她拿碗盛了一点点儿汤想要尝味道，手却没有抓稳，一下把碗摔了，清脆的碎瓷声听得人心里头有点发慌，封冉冉低着头想要捡起来瓷片，结果把手割了一个浅浅的手指。她吮吸着自己的手指头渗出的血，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里头沉甸甸的。
    韩闻诺看见封冉冉这边出了意外，他走过来，帮着把碎片捡了起来，他想了想，看着眼前的女孩儿沉默的表情，捡了一句好听的话说。
    “碎碎平安。”
    封冉冉点了点头，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站起身。她默默抬起头，却听见剧组隐约有欢呼声——好像是雪已经下起来了，她抬起头，果真感觉到有细小的雪花飘落，随着风落得无声。剧组里头的工作人员拿了一个新碗过来，给封冉冉盛了满满当当的一碗桂圆红枣汤，她坐在一边不说话小口小口的喝着，汤的味道很甜，桂圆的清甜就弥漫在唇齿间，滚烫的，甜得人心里头有点发腻。
    封冉冉给工作人员都分了一点儿，韩闻诺也尝了，这种东西对于他来说还是有点太甜了，他皱着眉头尝了两口，外头的雪花还在下，越下越大了——今年天气预报说是中雪转大雪，看上去也差不多，估计雪要持续下半天。
    下雪天拍戏对于演员来说也很正常。封冉冉的戏服是那种老式的旧棉袄，穿上整个人肿了一圈，如果不是她的脸庞依然很瘦很秀气，看上去会给人一种胖了很多的错觉。她搓了搓手，跺着脚走出去。雪下到这种地步，就差不多可以开拍了。
    就这么一会儿地下已经是一层雪了，道具是自行车，找到这种早已经停产不知道多少年的牌子的老自行车让道具颇为为难，不过最后还是找到了一辆二手的，看上去挺破旧的。这场戏要封冉冉妆容成熟，剧情里头她已经是个少妇，结过婚生过孩子，这种角色让封冉冉来演毫无疑问有点为难，这是女主在结婚生子之后的第一场戏。
    为了这一场戏整个剧组等了很久的下雪天。封冉冉走在拍摄的片场她也一阵恍惚，布景很逼真，那是封冉冉记忆里头只在电影或者电视剧里头才看到过她从来不曾经历过的场景。
    她跨上自行车的时候她自己都恍惚。
    这种自行车她骑得挺笨拙的——她试了好几次才勉强驾驭得了，导演亲自架上摄像机，封冉冉晃晃悠悠的从巷道里头冲出来，导演喊了cut。
    封冉冉缩了缩手掌。这出雪地里头的骑车戏其实不难演。但是对她就是很难，导演亲自上阵给她做示范，她点头听着导演说戏。
    这是一个普通的冬季的一天。
    普通到如同白开水一样没有一点味道。冉冉如同之前的一个星期一样在片场拍着戏，导演还在念叨着说她演得不够。
    “冉冉你的眼神还是干净了，没经历过什么事儿。”
    封冉冉安静的听着导演导戏，刑历回头招呼了两声助理，助理拿上来了一个平板，他戳开了给封冉冉开了一小段戏。是冯明玉好几年前演的戏了，戏里头她演一个寡妇。刑历用力的挥动着手，他的声音显得格外的一板一眼，正经的不得了。
    “你看她这个瞬间的眼神。世事沧桑——冉冉你真的年纪太小了。有的事情你没体会过你不懂。我不是故意要卡你这一场戏，后面有几场重头戏，你这样演是过不了的。”
    封冉冉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她知道导演指的是哪一场——后面女主历经丧夫之痛，幼子又夭折——她还要坚持写作，出版的那本作品被誉为字字都是灵魂，这段戏她自己都没把握。
    她听见导演这么讲那么一瞬间封冉冉甚至犹豫过她不应该接，导演的话一针见血，她的确没有经历过。她的人生没有这样惨烈的瞬间，对于这种情感她从未感同身受。 不知道肝肠寸断……要怎么演出来呢。
    封冉冉没说话，导演看着她叹气。他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个角色适合冯明玉。他叹了一口气，现在也不能断言她一定演不好，只是他觉得希望渺茫，他挥了挥手，说道——
    “别说了，继续拍戏吧。”
    这场戏持续了大概一整个下午才拍好，收工的时候雪还没有，今年的这一场雪下得又大又密，大家都在收拾东西准备走了，封冉冉低着头回到酒店的时候脑子里头还是懵的。她坐在床上发呆，听见有人敲门，她抬起头，打开门才发现站在门口的人是韩闻诺。
    封冉冉根本没想到韩闻诺会来找自己，她稍稍一怔，然后轻声问道：“有什么事情？”
    “我想和你谈一下剧本。”
    他说这句话说得很认真。封冉冉抬起头看了一下韩闻诺，他杵在门口跟柱子似的。封冉冉犹豫了一下，然后她让开身子，让他进来了。
    其实如果他不来的话，她是想要打电话找裴亦斐谈一谈的。
    不过毕竟韩闻诺是和自己对戏的那一个，既然他要找自己聊戏，封冉冉也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而且她也很想听一听他的想法。刑导演说话虽然难听，但是他的很多话都是对的，比如她跟眼前的这个男人确确实实交流的不够多。封冉冉想了想，给他拿了一把椅子，让他坐下来。
    这是她很难得的真的坐下来好好地跟眼前这个男人谈一谈。之前拍上一部戏的时候短暂的谈过，但是也不算太深入。而对于封冉冉的坦然，韩闻诺则是觉得自己心里头有点忐忑不安。
    其实来找封冉冉谈戏他也是鼓起了勇气。封冉冉对他来说其实是后辈，无论是出道年份，资历，还是拍摄的电影的数量来说都是如此，但是在封冉冉面前他突然就摆不出前辈的架子来了。
    他一开始摆过——结果……
    嗯，结果实在是不怎么美妙。
    这个小姑娘好像自带了打脸体质一样，你觉得她做不到的，她好像都能做得到。
    韩闻诺看着眼前的封冉冉，她端端正正的坐在凳子上头，表情特别严肃。
    “前辈有什么要指教的么。”
    因为封冉冉的这句前辈韩闻诺一下子就呛到了——封冉冉显得太一本正经了，他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在封冉冉面前摆什么前辈的架子……说起来，她还是新晋的影后，他也知道封冉冉的人气一直都很高，而且因为种种原因——
    总之让他摆前辈的架子他是有点摆不出来的，他现在也没有那个脸了。韩闻诺看着眼前的冉冉的眼睛，他抽出了一张纸，然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把之前自己想好的话一口气全都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