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开始
云国,皇宫之中。
虽然已是深夜,但养心殿中,却依旧有灯火亮起。
萧承看着手中的奏报,眉头紧紧皱起,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偌大的养心殿中,冯保、郭解二人,躬身站在殿中,分列两边。在他们二人的身后,一众东厂番役、粘杆处高级侍卫,俯身跪倒在地,静默无声,一片肃然。
萧承看着手中的密报,心中总觉得事情的发展有些异样,可他将手中密报反复看了几遍,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一丝异样感觉的由来。
萧承眉头紧紧皱起,忽然开口道:
“将夏国金陵城的一应详细情报,无论粘杆处还是东厂的,全部给朕拿来!”
话音刚落,当即有人领命,快步离去,去取相关情报。
郭解见萧承如此,心中不由一突,小心翼翼地问道:
“陛下,可是下面人什么地方没有做好?”
如今夏国金陵城之中,尚虞备用处的势力更强,触角更深。所以金陵城中近乎所有的行动,都是以粘杆处为主导,东厂为辅。
那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追究起来,自然也是粘杆处责任更重一些,所以也怪不得郭解此时,会如此紧张。
萧承皱着眉,微微摇头,沉声道:
“太快了!”
夏国金陵城的这局势发展,对萧承来说,实在是有些过于顺遂了些。
这固然是好事,但总让萧承心中觉得有些不对劲!
晋王这边,才刚刚在道衍的帮助之下重新起势,积蓄了一点实力,夏皇就病重不能理事了。最大的竞争者岐王,此时还远离京城。
如此天赐良机,若是错过,那之后就真的是回天无力了。
所以纵然晋王此时的势力、根基、影响力,都尚不足够稳定,但在面对似乎触手可及的皇位的时候,也绝对会选择兵行险招,奋力一搏的!
身在局中者,固然不觉得有什么,只觉是天命在晋王。但萧承远在天南,身处其外,却是本能地琢磨出一丝不对味。
这般感觉,好似是有人在背后,不断给晋王铺路,让他极为顺遂地走到这一步。
相较郭解,冯保则更为机警敏锐一些。而且他一直在萧承身边贴身伺候,所以纵然萧承话没有说清楚,他却也是一下子便明白了萧承的深意。
“陛下是觉得,夏国的局势发展,有些反常?”冯保出声问道。
萧承点了点头,再次低头看着手中拿着的这份,金陵城发来的密报。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前去取详尽情报的侍卫、番子们,捧着高高的情报,鱼贯走入殿中,恭敬地单膝跪倒在地。
金陵城乃是夏国京师皇城,文武朝臣、皇子亲王、百家门人乃至金陵城内外的武林高手、游侠、市井势力,都是值得关注的存在。
再加上如今钟子濯主管夏国京畿绣衣使,粘杆处、东厂甚至可以直接从绣衣使之中,获取想要的情报,所以两边现在搜集的一应情报,极为详尽繁多。
足有半人多高的数十摞情报,分门别类,整理详细异常。此时被人尽数搬来,静静地摆在殿中。
萧承看着眼前繁多的情报,面露沉吟之色,指节轻轻敲击御案,旋即沉声道:
“夏国金陵城内外的紧要军职的名单!”
不算此前布局安排,也不论事后如何处理善后,只说在政变逼宫的时候,往昔拨弄风云的朝堂力量,将被削弱到最弱。唯有足够可靠的兵马,才能够真正左右局势。
萧承一开口,粘杆处、东厂两边人马当即动作,迅速地从中翻出有关情报,递到了他的眼前。
此时的萧承,只是随意地翻看了一眼,便再次开口道:
“查一查这些人,近来三月之内的职务变动!”
当情报再次送上来之时,萧承不过扫视一眼,眼睛便是一眯。
夏国金陵城内外各处紧要军职,千石以上者并未有什么变动。但千石以下的,直接掌管各处兵马的中层将领,自从一个月之前,便频繁调动,十分不寻常。
萧承沉吟片刻,继续道:
“将夏国岐王、晋王麾下的亲信,标注出来!”
片刻之后,一份名单再次递到了萧承面前。
便见名单之上,被手下人各以黑红笔墨圈出名字,以区分岐王、晋王麾下。
代表着岐王亲信的红色名字寥寥无几,但代表着晋王麾下的黑色墨迹,却圈出了近乎占据大半的中层将领的姓名。
看着这份名单,又看了看近一个月来的军职调动名单,萧承心中一沉。
晋王麾下的人,居然全部都是在最近这一个月来,才调职到这些紧要官职之上的!
要知道,一个月前,晋王刚刚自府中放出来没多久。此前他夺嫡多年打下的根基已然尽毁,哪里来的能力,调动如此之多的人?
萧承眼神凝重,沉声道:
“这些人,是什么时候投效到晋王麾下的?”
郭解闻言,连忙道:
“也就是夏皇病危消息传出那日,道衍大师在晋王府中与这些见过一面。后续派人调查,这才发现这些人已经暗中投靠了晋王。”
果然……
晋王对这些人,此前并无恩惠,相互之间也并无过深的交际!
怎么可能,这些人前脚刚刚调动到了如此紧要的军职之上,后脚一群人就和商量好了一样,毫不犹豫地投靠到了晋王麾下?
这绝对是,一场局……
在那个时候,能够做出这般安排的,整个夏国之中,也唯有一人。
执掌大夏这个天下第一强国长达数十年,纵然朝中党争汹汹,皇子夺嫡愈演愈烈,但却依旧牢牢把握着权利,高居夏国龙椅之上的那位夏皇!
这夏皇所谓的病重垂危,说不得只是故意装出来,以此针对夏国诸位蠢蠢欲动的皇子、朝中牵涉夺嫡过深的臣子,以及云国渗透势力的一局大棋!
萧承想到这里,顿时一急,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厉声道:
“派人速速前去金陵城传旨,夏国之中所有人手、力量尽数调动起来。无论花费多大的代价,也要给朕将姚广孝安然无恙地送出来!”
养心殿中,感受到萧承从未如此急切的内心,众人心中一凛,眼中一厉,当即俯身拜倒,齐声喝道:
“谨遵陛下之命!”
萧承站在陛阶之上,心情无比沉重。
金陵城距离天南中庆城到底太远了,就算此时立即做出反应,派长于奔袭的军中高手快马加鞭日夜不息,等命令传到金陵城也得是五六日之后的事情了。
如今金陵城局势瞬息万变,说不定那个时候……
想到这里,萧承周身气势一边,凝重骇人,眉宇之间,更是隐有肃杀之气流露。
“另外,传令前线各部,整顿兵马,备战!”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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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国,金陵城。
自从当今夏皇病重以来,整个金陵城中的气氛,便变得极为凝重。
寻常百姓,或许此时还未曾发觉什么。但夏国朝中文武大臣、宗室勋贵,哪怕是在迟钝的,此时却是也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夏国朝堂之上,当初无论是西南兵变、瘟疫横行,社稷动荡。还是云国交战的时候,连失四郡之地,局势崩坏,都没有消停过的百家党争,这段时间竟然也变得格外安静。
近乎所有人都知道,金陵城这段时间之中,必然有事关社稷的大事发生!
而今夜,残月如钩,月华阴沉,更显夜色昏暗。
从外面看去,晋王府之中,各处灯烛熄灭,府内安静无声,一片寂静。
但只有真正进入晋王府之中,才知道此时王府之中,到底掩盖着怎样的杀机。
各处庭院之中,晋王心腹暗中培育的数百私兵,此时悄然集结于此,个个手持利刃,列队巍然不动。
一众晋王心腹,此时齐聚书房之中,眼中闪烁着炙热的光芒,静静等候着。
书房门被轻轻推来,晋王缓步走出。
当初便是身在西南军中,都没有穿过甲胄的他,今日也已然换上了一身厚重甲胄。
一旁的心腹,当即上前一步,恭敬地双手奉上金盔、佩剑。
晋王环顾在场众人,看着他们那眼中期盼的炙热目光,深吸一口气,带上金盔,接过长剑配在腰间,眼神坚毅地道:
“先占武库,再攻银汉门,直取谨身殿。皇宫之中,有武卫、虎贲、常从、射声、屯骑等禁卫军策应。天亮之前,务必接管谨身殿,以天子诏书平定城中动乱!”
只要突然出手,攻下金陵城武库,得到甲胄、劲弩。这原本旁人根本不看在眼中的数百私兵,便足以成为左右金陵城局势的一支奇兵!
有了禁卫军中层将领的“效忠”,晋王自信可以快速接管整个皇宫、京师内外大部兵马,稳定混乱的朝局,让一切尘埃落定!
说到这里,晋王眼中寒光一闪,赫然拔出腰间长剑,冷声道:
“出发!”
一众私兵,静默无声,俯身行礼,起身离去。
晋王府大门,此时轰然打开,杀气腾腾的私兵并王府护卫,此时在心腹的带领之下,径直朝金陵武库而去。
此时晋王身旁,道衍微微躬身一礼,出声道:
“还请殿下放心,武库守卫有我粘杆处侍卫帮忙清理。绣衣使那边,也由我等来对付!”
晋王闻言,看向道衍,阴沉着脸道:
“虞瑛瑶呢?”
对于能够摆脱身份限制,自云国回来,同时不声不响地掌握了绣衣使的虞瑛瑶,晋王心中尽是忌惮之意。
道衍微微抬头,三角眼中一片冷然杀意,沉声道:
“请殿下放心,陛下有令,今夜之后,世上只有我大云的贵妃娘娘、柔宁帝姬,再无贵国十四公主!”
“那就好!”晋王漠然地点头道。
他和岐王感情深厚,但与虞瑛瑶年纪几乎差了一辈,相互之间接触又不多,怎么可能有什么太深的感情?这个时候他有心留岐王一命,已经是顾念兄弟情谊了,不可能再对虞瑛瑶手下留情的。
说到这里,道衍微微躬身一礼,道:
“为保万无一失,贫僧还得亲自去一趟!”
说到这里,道衍躬身一礼,便要离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便听到晋王忽然沉声道:
“大师安危至关重要,还是继续跟在本王身边吧!”
话音刚落,晋王身边几名护卫,已然跨步上前,不动声色地将道衍拦了下来。
双方都知道,亲密无间的合作,今夜就已经走到了尽头。
若是晋王失败,那自然没什么好说的。但若是成功了,即将成为新任夏皇的晋王身份转变,就绝对不可能再由着云国的粘杆处、东厂,在朝堂之上肆意渗透!
而此时的晋王,甚至已经等不到尘埃落定的时候,就直接露出卸磨杀驴架势了!
说是担心道衍的安危,但实际上无非就是打算将道衍扣在身边,以防事后消失罢了。
道衍看着眼前拦住自己的众人,眉头顿时一皱,旋即默默地打量了一眼眼前的护卫。
晋王多年招揽的高手护卫,自然不可小觑。一位九阶高手,还带着五个八阶,径直挡在了道衍的身前。
嗯,自己打不过,还得虚竹出手才行……
道衍没有做出多余的动作,当即双手合十一礼,沉声道:
“既然殿下盛情相邀,那贫僧便却之不恭了!”
晋王闻言,嘴角一弯,今夜第一次露出了笑意。
这段时间来,他一直为道衍算计着。今夜能够反过来算计道衍一下,心中现在不免很是得意,又开口道:
“大师若是之后也能如此识趣,交出云国密探的名单,投效我大夏,本王愿以高官侯爵相奉,如何?”
对于道衍这样的人才,他实在是眼馋不已,不由得再次开口招揽。
道衍微微低头,眉宇垂下,下半张面孔已经隐在黑暗之中。
“等到了明日,殿下不妨再行招揽之事吧!”
语气深邃,似有深意,让晋王心中莫名有些不痛快。
他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眼神一沉地看向道衍,沉声道:
“既然如此,那大师不妨明日在谨身殿,再给本王一个回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