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八荒瞧见了他的反应，有些不敢确信地慢慢停住了脚步。
    她感觉不对劲。
    眼前这个人的反应无论怎么看都有些过分的不像是一个虚拟出来的人。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觉得那个人不太像是孟繁辛。
    孟繁辛乃是军武出身，体型要更为高大健壮些，而傅别尘的身形则要更加颀长，带着不很明显的文气，却总是让人下意识觉得他是个……斯文败类。
    很明显，眼前的这个男人的模样要更加偏向于傅别尘。
    但这恰恰就是楚八荒想不通的地方。
    如果创建这个幻境的人是想用她记忆深处的恐惧和热爱来击垮她，那么为什么会选择荒村这样一个地方，却又用了傅别尘的形象？
    犹疑归犹豫，但小院里的那个男人却不会因为她的思虑而静静等待她接下来的动作。
    他像是确认了什么一般，漫不经心地收回了目光，唇角却挂上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讥讽笑意。
    楚八荒：……？
    他笑个什么玩意儿？
    这下就连好大儿那个小弱智都看出不对劲来了，它瞪大了圆碌碌的眼睛惊喜开麦。
    “这是傅局吧？对吧！师父……孟繁辛他才不会在看到你之后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楚八荒沉重地点了点头。
    是了，如果是孟繁辛，他一定会浅浅笑着，朝她伸出手来闻声道一句“姑娘可算回来了”。
    只有傅别尘那个老逼兜才会这么生动地嘲讽她！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楚八荒直接大步上前去，径直走到傅别尘的面前，皱起一张脸恶狠狠地质问他。
    “干什么？你很不愿意看到我吗，露出的这是个什么表情！”
    这下反而轮到傅别尘错愕了。
    他眸底浮上一抹震惊，上上下下来回打量了楚八荒许久，才沉声问她：“你……你竟然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
    楚八荒下意识地蹙起眉，正想要反驳他这个愚蠢的问题，整个人却突然怔住了。
    既然有真的……那就一定有假的。
    她顾不上再多询问，大步朝着屋里走了进去。
    果不其然，在她曾经住过的那个屋子里，榻上此时正静静地躺着一个让她极为熟悉的身影。
    那人的脸色看起来并不很好，面容有着类似于失血过多才会呈现出来的苍白虚弱之态。
    她紧紧地闭着眼双眼，呼吸声太过清浅以至于就连楚八荒都分辨不出来她是生是死。
    楚八荒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榻上躺着的，正是她自己啊。
    是那个从沙漠中受完旱刑之后，失去了大部分神力之后，虚弱的她自己的模样。
    身后有一道熟悉的炽热气息靠近，惹得她茫然地回过头去看向他。
    傅别尘的眸色深沉，薄唇微微抿起，像是不知道该如何与她解释。
    楚八荒闭了闭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为什么？”
    “为什么在你的记忆里，会出现曾经的我？”
    是了，她已经明白过来了。
    这里并非是由她的记忆构建出来的幻境，而是傅别尘的记忆。
    这可能吗？
    傅别尘竟然想起了前世的记忆，这是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吗？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他究竟是什么时候想起了一切的？
    他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和她提起过？
    桌上摇曳的昏暗烛光摇曳着，光影晃动，却照不进傅别尘深不可测的眼底。
    他唇角的笑意渐渐冷淡下来，眸光闪烁间，眼神已带上了几分危险的色彩，却又转瞬即逝。
    “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
    他凑近楚八荒的耳边，用低沉醇厚的嗓音，在她耳边轻声唤道，“我的姑娘。”
    楚八荒浑身战栗着，无法抑制得红了眼眶。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也知道自己是谁。”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和段年落如何谋划着救出风里希，然后趁着两人交替的间隙带走了她。
    所以他才会把风里希关在那个小屋里。
    因为他从一开始，就在阻挠着她的计划。
    他不想让楚八荒找到风里希，不想让她换回自己的身躯。
    这是为什么呢？
    在这一瞬间，楚八荒只觉得在那么多个世界里拼了命帮助他完成任务的自己就像一个小丑一样。
    傅别尘的瞳眸深邃幽暗，阴沉的戾气缠绕在眉间，压住了眸底的轻柔爱意。
    “你总是有自己想要做的事，那些事永远都比我重要。”
    “是不是只要毁掉你的目标，你才能乖乖留在我身边，永远都不会再逃跑？”
    他的姑娘，他追寻了数千年的人。
    也是他被剐去皮肉，打断筋骨，也咬着牙，爬出地狱想要见到的神明。
    他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才编织出来的牢笼，在这场幻境里，轻而易举地破碎了。
    傅别尘的双手轻轻覆盖在了楚八荒颤抖的肩膀上，几乎用尽了全部力气才抑制住心底里滋生出来的阴戾情绪。
    “八荒，我自始至终想要做的，不过是将你留在我身边。”
    或者……留在她身边。
    楚八荒垂下头去，任由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眶里落下来。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让你这么对待我。”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让他追捕了她那么久那么久的时光，哪怕被诛杀于荒原，进入了管理局，都还是让他这么穷追不舍。
    仅仅是因为她没有打招呼就离开了，真的就那样罪大恶极不可饶恕吗？
    那样长的时光啊，再如何浓烈的爱和恨，不是都应该被冲淡了吗？
    楚八荒苦涩地咧了咧嘴唇，像是在寻求最后一击一般低低地询问出声。
    “傅别尘，你和我说句实话。”
    “那场动乱，是不是有你的纵容和授意在里面？”
    她其实一直都不明白，管理局的主系统最高权限一直都在他一个人的手中操控着，司马千青那群人究竟是怎么能够这么轻易夺权的。
    现在想来，一定是因为傅别尘的刻意疏引，故意放权引诱。
    傅别尘轻笑了一声，连欺骗都不屑。
    “是。”
    “我让秦苏假意背叛，引出了这群人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