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股眩晕的感觉来得突然，消散得也极快。
    楚八荒晃了晃脑袋，见没有什么异常便迈着欢快的步伐朝等着她回去的晏玉衡走去。
    从后山到住舍的距离不算很远，但她依然察觉到了四周的景物似乎有了些许的变化。
    她做事一向心细，在连续看到两棵树和方才来时的模样有了细微的变化后不禁心中一沉。
    就好像……她被留在时光里岿然不动，但四周的事物都在随着时间流逝在生长变化一样。
    楚八荒加快了脚步，在走到住舍前时讶异地发现此时那间小屋里的已经不是她昨夜看到的那一批人了。
    就连屋舍后的那口井四周，都被盖上了大半的石板。
    又仔仔细细地辨认了一次，她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在这场“幻境”里，她被扔在了晏玉衡的过往时光里。
    一想到那个瘦弱的小孩子苦苦等待了她许久，却最终不得不接受自己再度被抛弃的事实，楚八荒的呼吸都仿佛变成了一把钝刃的刀，一下一下地锯着她的心。
    即便不是出自本意，但她此时竟然有些不敢去见他了。
    就在她踌躇犹豫的时候，住舍里的那群小豆丁叽叽喳喳的兴奋议论却传到了她耳中。
    “听说第三十一代的师兄们马上就要下山历练了，你们猜谁会最快出师？”
    “那还用猜吗，一定是晏师兄呀！”
    “可是方师姐也不差啊！偷偷跟你们说哦，昨天夜里我去食堂偷包子的时候遇到了方师姐在向晏师兄诉说情意呢！”
    “好哇，你竟然一个人偷吃独食！”
    “下次，下次一定带你！”
    小孩子们的话题很快就转移到了如何偷吃才能不被发现，但楚八荒的心里却莫名充满了忿忿的情绪。
    看来她缺席的这段时间里，晏玉衡已经在这个地方混得风生水起了嘛！
    她倒要看看到底是哪家的猪，竟然敢拱她小楚看上的白菜！
    拎着一只老母鸡的楚八荒气势汹汹地冲到了先前她闲逛时去过的单间住舍。
    住在先前那间住舍里的孩子们名义上是弟子，其实说起来身份不过相当于学徒。
    只有参加考核并通过的人才有资格正式成为宗门弟子，也能搬离大通铺的住舍，分得四人一间的住舍。
    就在楚八荒急匆匆地赶往高级宿舍的途中，一群人闹哄哄地正在起哄。
    出于吃瓜本能，她伸长脖子朝人群中望了一眼。
    被围在七八个少男少女中间的是一道挺拔颀长的身影，背对着楚八荒不知道在做什么。
    就在她抬眼望去的瞬间，那道身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漫不经心地转过半边脸来。
    那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眉眼……不是晏玉衡还能是谁！
    楚八荒一个急刹车，因为向前冲的惯性差点扑倒在地。
    不、不会吧？她只是去狩猎一只老母鸡的时间，晏玉衡竟然就已经长得这么俊俏出众了吗！
    可恶，老母鸡误她！
    大概是没能发现异常，晏玉衡又回过身去，看着面前眨着明亮眼眸等待着他回答的少女，神情波澜不惊微微颔首。
    “下山历练不得私自相聚，我恐怕无法与你同行。”
    那少女就是方才那群小豆丁私底下八卦的对象，名叫方南。
    她见晏玉衡如此呆板不解风情，气恼地跺了跺脚，语气也因在好友面前被落了面子而带上了几分娇嗔。
    “你这个呆子！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呀！我们同行，路上好歹也能有个照应。”
    “从前下山历练的师兄师姐们都会找个人搭伴，宗门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楚八荒气哼哼地撸起袖子，若他胆敢答应就能随时跳起来敲他脑门。
    晏玉衡的脸庞在阳光下像是无瑕的瓷器，又如同温润的玉一般，折出淡淡的光辉。
    他浓密的羽睫轻轻抖动着，如同停下休憩的蝴蝶翅膀一般，掩盖住漆黑瞳眸中的情绪，让人看不出他内心真正在想什么。
    楚八荒原本盯着他的脸在等他的答案，这一时之间竟然被美色所惑，看得入了神。
    好大儿：“吸溜~”
    楚八荒：“吸溜~”
    该说不说的，这张脸真的是无论看多久都不会厌烦，也难怪才堪堪长大就引来别人觊觎。
    小楚短暂地原谅了他片刻。
    不知道晏玉衡想到了什么，他蓦地轻轻扬起唇角，露出一个极勾人的笑容来，对着怔愣的方南摇了摇头。
    “抱歉，我已经有同伴了。”
    这回不等方南开口，她身后的女孩就为她打抱不平起来。
    “你方才明明还拿宗门规矩说事，转头就有了同伴，莫不是瞧不起方南才用这种拙劣的借口哄骗我们！”
    晏玉衡的眼瞳犹如一汪深邃冰寒的潭水，里面盛满了嗤讽的汪洋。
    “既然知道我已经给了你们台阶，为何非得要拆穿呢？”
    “非要我明明白白地说出来，我瞧不上你们任何一个人，无人配与我为伴，你们才会死心吗？”
    楚八荒看得目瞪狗呆。
    妈耶，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吃不饱穿不暖，被人按在地上锤爆了狗头还不敢吱声的小可怜吗？
    那个被驳斥了的少女接下来的话语很快就打消了楚八荒的猜疑。
    兴许是在这么多人面前被这样不留情面的贬低，一气之下侮辱的话语便脱口而出了。
    “你娘不过是个青楼女子，连自己的生父是谁都不知晓，你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我们？”
    因为在学业和修习天赋上比不过他，所以只能从其他方面找补回来，才能勉强维持住自己的自尊。
    比如身世。
    那少女话音才落下，就被方南用力拽了一下，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妥。
    可说都说出口了，想要收回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晏玉衡的眉眼连抬都没有抬，少年低沉的声音便四下散落开来。
    “连我这种杂碎出身的人都比不过，可想而知你们是什么样的垃圾。”
    “垃圾，就该待在垃圾堆里。”
    楚八荒屏住呼吸，看着一群恼羞成怒的少年人一拥而上，又一拥而下。
    晏玉衡连发型都没有乱，就揍得所有人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楚八荒：“……”
    就，挺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