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绛奴血色的瞳眸雾沉沉地眯了起来，但却并没有对阎曲离动手。
    他不着痕迹地望向楚八荒，用舌尖抵住牙根，压下了心底里的恐慌。
    他也想知道，楚八荒会怎么选择。
    楚八荒顿了许久，才缓缓地摇了摇头。
    “抱歉，我是个成年人。”
    “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全都要。”
    她上前两步，轻轻地将封绛奴掐着阎曲离的手挡了下来，对封绛奴道，“让我来处理，好吗？”
    封绛奴的瞳眸微不可察地闪了闪，却依然还是顺从地将阎曲离放开，看着楚八荒示意阎曲离和她走到了远处去。
    阎曲离看向楚八荒的目光不再温柔，反而夹杂了一些微妙的对抗意味在其中。
    “你若是想要劝说我放弃此次进攻，那就免开尊口吧。”
    楚八荒毫不在意他的变化，过了片刻才缓缓吐了一口气。
    “不止是你，包括绛奴在内，都不理解我作为人类为何却要偏帮血族。”
    “我本以为你会理解我的想法，以为你和别人不一样。”
    要想达成目的，首先要抵消他心中的逆反心理，拍马屁就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果不其然，阎曲离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皱起了眉。
    “你这么做，难道不是因为封绛奴？”
    楚八荒故作忧伤地叹了口气，“当然不是了。”
    “二十多年前，人族自以为算无遗策，挑起了血族和狼族之间的仇恨，结果又是什么样，你也看到了。”
    “仇恨开出的花，结出的果实也只能是仇恨。”
    “而我，想要的是所有种族之间平稳的和平。”
    “而绛奴，不正是一个千载难逢的突破口吗？”
    阎曲离嗤讽地笑了一声，“你还说不是为了他。”
    楚八荒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澄澈的眼眸里是他从未见过的真诚和善意。
    “他是血族和狼人的混血，仅凭这个身份，就已经将世代为敌的两个种族结成了联盟。”
    “若是给他一些时间，你又怎么知道他不能促成我们从来不敢奢求的和平局面？”
    “我牺牲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为的就是架成人族和血族之间的桥梁。”
    “如果你的仇恨一定要找到一个人来宣泄，那么我愿意负起这个责任。”
    “我所求的，只是这无尽的仇恨带来的恶果，能在我们这一代人的手里终结，仅此而已。”
    兴许是她眼中的光芒太过神圣，又或许是她所描绘的那个画面太过美好，就连阎曲离也怔了片刻，才涩声开口。
    “那么你又怎么知道，他是否愿意放人族一条生路？”
    当封绛奴的血翼一展开的时候，他心中就已经明白了，自己不可能赢的。
    当年损失了那么多的五阶猎人才彻底杀死濯耀罗，更别说现如今的猎人人数不足百人了。
    见他已经有所动摇，楚八荒抿起唇来笑了笑。
    “这不正是我应该做的事情吗。”
    她看着阎曲离挣扎的眼神，再度加码，“最重要的是……你父亲如今还在狼族的地牢里受着苦。”
    “只有人类和血族和解，他才有希望活着被你救出来。”
    阎曲离蓦地睁大了眼睛。
    等到她和阎曲离回来之后，封绛奴的面色才稍有缓和。
    他的手指不自在地动了动，几乎有些不敢开口确定楚八荒最终的抉择。
    “你……想好了吗？”
    楚八荒自然地弯起了眼眸，上前一步轻轻环住了他的腰，将脑袋靠在了他的胸膛前。
    “我从来不会用你去交换什么，绛奴。”
    他正要伸手抱住怀中的少女，却感到后背一麻，接着整个人就像是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一样，无论他怎么努力都不能动弹丝毫。
    她松开了手，确认了让统子从商城兑换的麻药起了作用之后才微微退后了两步，随后一把银色匕首从袖口滑落到手中。
    封绛奴的呼吸一滞。
    他无论如何都不相信，楚八荒竟然会对他下手。
    整个世界之中，唯有她是能让自己完全不设防备，交付了全部的信任的人。
    可他最信任的人，竟然真的对他下手了。
    然而楚八荒却并没有如他预料的一般背叛他，反而踮起脚尖在他唇边印了一个轻轻的吻，随即就匕首对准了她自己的胸口。
    她的面上绽现出一抹炽热的笑意来，眼眸温柔而坚定地看着睚眦欲裂的封绛奴。
    “绛奴，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
    “我不知道若是离开了你，我的人生还有什么色彩。”
    封绛奴的额角暴起了青筋，想要冲破那诡异的药物效力，阻止楚八荒的行为。
    可无论他用哪一种血脉强行突破，这具身体就是纹丝不动。
    他的唇角流出了一丝猩红。
    楚八荒的笑意愈发地热烈了，眼眸中粼粼的泪光透出强烈的爱意。
    “可是不可以啊，我的种族，我的亲友，他们的性命都悬在你的一念之间。”
    “我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踩在人类的尸骨上，享受和你在一起的时光。”
    封绛奴的心底恐慌成一片，在剧烈的喘息间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他想要告诉楚八荒，他可以让血族和狼族从此以后都不再对人类出手。
    只要她把匕首放下来，他什么要求都可以答应。
    他幼时曾经生活在深不见光的地狱之中，仅有的一丝温暖也在兰时逝世之后变成了刺骨的寒凉。
    后来遇到了素舒，她把封绛奴从那惶惶不可终日的恐惧冰冷之中带了出来。
    即便知道她对自己有利用的成分在，就像是一朵带刺的玫瑰，既美好却又伤人，他也依然不愿意松手。
    当楚八荒出现的时候，他曾以为这只不过是另一个素舒，一个对他带有利用目的的人。
    可如今他才醒悟过来。
    她不是路人，不是过客。
    她是花香，是清风，是独一无二。
    她是光啊。
    楚八荒估摸着麻药的时间快要到了，伸手抚上了封绛奴的脸庞，将匕首用力刺进了胸膛。
    阎曲离本以为她是在用温情让封绛奴改变对人族的敌意，直到此时才知道原来她是真的在用生命去换来和平。
    他原本想奔向楚八荒的脚步生生止住，眼眶血红地看着她艰难地捧住了封绛奴的脸颊。
    过了许久，他才转身，一步一步地走下了城墙。止住了人族的进攻。
    “绛奴，种族的悲剧，就了结于我们这一代吧。”
    “若有来生……你可不可以先看到我？”
    纯银入体，迅速转化为银毒。
    感受着心脏逐渐停止跳动，身体变得冰凉僵硬，楚八荒缓缓闭上眼，倒在了封绛奴的身边。
    药效终于减弱，封绛奴的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缓缓蹲下身去，将楚八荒拥进怀中。
    他低下头去，用力吻住了楚八荒的唇，想要将她体内的银毒尽数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这样美好的少女，再也不会睁开眼，轻柔地喊他一声“绛奴”了。
    他幻想过，只要楚八荒愿意给他机会，他会用余生的一切来弥补当初那个错误的选择。
    可人生不是所有的过错，都有补偿的机会。
    她曾经在马车里许下的誓言，终归是不能兑现了。
    强大的血族之王在怀中恬静的少女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吻，低低地嗔责。
    “小骗子。”
    “若有来生，莫再这么胡来了。”
    “我会先看到你，只看到你，再没有旁人能入我的眼。”
    “你能不能……别离开。”
    一滴晶莹的泪滴落在少女的眼角，浇灭了他唯一的希望。
    从今天起，他将永堕无间地狱，再无神明救赎。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点小后续在下一个世界交待！另外大家想看的cp有很多，我会尽量排队写出来！阿诏毕竟笔力有限，水平也很一般，可能写不出所有人心目中最完美的故事，所以只能尽量满足大家期待的内容，还请大家见谅哟！下个世界会出现史无前例修罗场，真假傅局的互相博弈，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