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顶层阴暗廊道里架起的一口大锅。
    锅里面是某种黄色的黏稠肉汤，散发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
    而在其中，有一条腿骨缓缓翻了上来。
    苏然盯着那块腿骨凝视片刻，缓缓抬起头来，目光扫过场中的那些幸存者们。
    每个幸存者都离这口大锅很远。
    他们麻木、呆滞，仿佛都与这口和那块腿骨没有任何关系。
    便在这时候，陈河从电梯间的位置探出头来：“二哥，你最好过来看一眼！”
    电梯间早已变成幸存者们的“停尸间”了，尸体被堆放在这里，空间中的那种恶臭在这里达到了顶点。
    而在这里，却有一个大概十五六岁的少女。
    她不是死人。
    她的身子纤细，在一堆尸体中仿佛难以被发现，而她也不出声，只蜷缩在角落里，怀里抱着一个脏兮兮的、甚至还沾染着血迹的洋娃娃。
    苏然走过来，才注意到，她白皙的脚踝被一根粗重的锁链捆缚，锁在后面的管子上。
    苏然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蹲下来，伸手探向那根锁链。
    但一直很安静的少女却尖叫一声，向更深处的黑暗与阴影处移动而去，锁链哗啦啦地响动。
    可以看见，她脚踝的位置早已是出现了一片乌青与血痕。
    苏然道：“我想要帮你斩断它。”
    少女却连连摇头，惊慌失措地喊叫：“不要杀我！不要吃我！不要……不要……让我做什么都行……”
    她青雉的面孔上写满惊慌，头发凌乱、眼睛瞪得老大，在看苏然，却又仿佛是在看什么极为恐怖的画面。
    苏然扭过头来，与陈河对视一眼，都看见彼此眼中的沉重。
    苏然想了想，放弃了先斩断转而从腰间掏出一板爱芙巧克力，缓缓递给她，轻声道：“姑娘，我不要杀你，更不会吃你，我是华夏军人，我是来救你的，来，这块巧克力给你，你看，我都要主动给你吃的。”
    阴影里的少女呆呆地看着苏然手中的巧克力，片刻后，才是试探性地伸出手来，接过了巧克力，快速地扒开，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而至此，她似乎才终于相信了苏然说的话，任由苏然拔出长剑斩断了她的锁链。
    少女似乎已经被锁在这里很长时间了，这样再站起来，连走路都有些瘸。
    苏然收起长剑，道：“能和我说说这里发生了什么吗？谁想要杀你？又是谁……在吃人？吃死人，还是吃活人？吃人的人还活着吗？你能帮我指认他吗？”
    然而少女却不吭声了，她猛吃着巧克力，很快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苏然从陈河手中拿过水递给她。
    可惜，少女惊吓坏了，无论苏然问什么，怎么问，她都没有任何回答。
    哪怕是回到了小区外的车队里了，吃完了东西，少女也是抱着身躯，一瘸一拐地走路，什么话也不说。
    苏然只好叹息一声，回到小区外的车队里，他拿出一包军用物资，面包与压缩饼干交给少女，道：“这样吧，等你想要说，或者觉得能说的时候，随时可以来找我，我们都会保护你，这些东西，你先拿去吃吧。”
    少女缓缓抬起头来，呆呆地看着苏然，死灰般的眼睛里短暂地亮起了光芒，然后用力点了点头，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两个字：“谢……谢……”
    这一声谢谢，说得苏然心中五味陈杂。
    从这个小区营救回来的七十多个幸存者，全部被安置在了找来的大巴之中，虽然显得有些拥挤，但这却是相对安全的安排了。
    像是这种四十多人的小队，作战能力很强，但保护较多幸存者的能力却并不是很强。
    不过，这一战下来，苏然又获得了不少的积分。
    他们也没有闲着，虽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雨还在细密地飘落，但苏然他们营救完这一处的幸存者之后，便立刻马不停蹄地前往了下一处幸存者所在的位置，又一次展开了救援。
    这一次较为顺利。
    那一批幸存者躲藏的地点是在一处饭店的地下室里，物资充足，环境也相对安全，周围没有多少密集的丧尸。
    苏然带着超能者小队杀进去，甚至对丧尸产生了绝对的碾压，将里面的幸存者都顺利地营救了出来。
    城市的远端传来隐隐的枪炮声。
    西城区的作战才刚刚开始。
    这一个幸存者的氛围和前一个完全不同，老板是个冰城人，因为物资充足，不光自己躲在这里，还一直在尽可能地搭救其他幸存者，二十多个幸存者，大半都是他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救下来的。
    有老人、有孩子也有壮年人，大家虽然也都很狼狈，但得救之后都十分激动，甚至很感谢那位饭店的老板。
    苏然和那位老板简单说了一句，带他们回到车队。
    但才来到车队附近，就有一个战士跑了上来，道：“出事了！出事了！苏先生，你快来看看吧！”
    苏然的面色登时就是一沉。
    是之前小区里救出的那些幸存者之间出了事情。
    那些呆滞而麻木的幸存者在大巴里爆发了冲突。
    苏然才登上大巴，就看见一个男人在疯狂地推搡一个军人，嘴里谩骂与咆哮不已：“老子拿点吃的怎么了？末日了！末日了！老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当兵的了不起啊！码的！给我滚开！”
    而在角落里，此前那个少女跌倒在地，苏然之前给她的食物散落一地，不少幸存者正在哄抢，哪怕是掉在地上脏了的饼干，也不管不顾地往自己的嘴里塞。
    而那个少女的右手被划开了，鲜血直流，瘫倒在地面上，绝望地看着这一幕。
    她的脸上、身上到处都是淤青与红肿。
    那个战士低声道：“我们已经将我们携带的半数口粮分给了这些幸存者，但他们不够，那个女孩身上带着您给的物资，被他们发现了，立刻就遭到了殴打与哄抢，那个女孩拼死不给，动静闹大了，我们才发现了这里的情况……”
    苏然给女孩送东西的时候，不是没有考虑过怀璧其罪，然而，在他想来，这些人明明已经安全了，也已都分发了物资，何至于饥饿到这种地步？
    不。
    这不是饥饿，是骨子里已经爆发的扭曲与癫狂。
    苏然缓缓向前走去，他在人群中拉起被践踏的少女。
    她没有哭，只是呆滞，也只有呆滞，嘴唇嗫嚅，说的是什么，却什么也听不清楚了。
    苏然忽地想起之前她眼睛里短暂亮起的光芒和那声谢谢。
    再扭过头来，看着混乱与疯狂的人群，苏然的眼底，开始燃烧的愤怒的火焰。
    他救的是人，是幸存者。
    而不是禽兽与怪物。
    他的手探向剑柄，目光冰冷，一字一句道：“姑娘，别怕，今天谁欺负你，我就帮你欺负回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