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50米以下。
    叶胜打开强光手电，氙灯的光柱在深水之中无法穿透多少距离，只有一条青灰色的光带，尽头模糊在浮游着细小生物的水中。
    酒德亚纪苗条的身影漂浮在他身边不远的地方，他只要伸手就能拉到她。这个美国长大的日本女孩是他在卡塞尔学院的同班同学，他们练习配合足足练了四年之久，才一起进入执行部，能够从一个眼神读出彼此的内心。
    他们已经有过二十多次水下协同作业的经验。
    按惯例而言，本来这次任务应该是由他们独立完成的，但却空降了三名还在学院没毕业，甚至连一次实习经验都没有的学生。
    “那名s级新生拥有斩杀龙王的战绩，而我们要探索的这个地方正是青铜与火之王的宫殿，应该是因为这个才把他们派来的吧。”叶胜说。
    “应该是这样，总之人多总比人少好，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多一个可能。”酒德亚纪说。
    他们两人之间有一根单独的信号线，紧紧地联系着彼此。
    他们已经到达水底，水面上的狂风暴雨被厚达数十米的水层过滤后抵达这里只剩下轻柔的水波，只要氧气供应充足，风暴不影响潜水作业。
    叶胜轻轻地踩在水底，那里被淹没之前大概是片山地，都是石头表面，没有水草，石头被水流磨得圆滑，难以落脚。
    叶胜从脚蹼中弹出了钢爪，稳当地站在了岩石上，伸手到贴着底层漂浮的泥沙里摸索，他向亚纪亮出了摸到的东西，一块有着古老花纹的陶片。
    “别浪费时间，你们要找的是青铜城·白帝城的入口，不要在其它东西浪费太多时间，你们的氧气支撑不了不久，节约一下吧。”来自控制室的声音响起。
    叶胜苦笑，看了两眼后就将手中的陶片丢掉，看向亚纪，“我需要一个固定点。”
    “我就是你一直以来的固定点啊。”亚纪游到他背后，脚蹼中弹出钢爪，紧紧地扣住了演示，双手从后而前环抱叶胜的腰，“准备好了么？”
    这是默契，叶胜在驱动“言灵·蛇”的时候像婴儿一样脆弱，着在水下是极其危险的，随时可能被水流带走，如果缆绳再缠住，那就有生命危险。
    所以每一次他准备使用“蛇”这个言灵能力的时候，亚纪都会这样抱住他。
    叶胜缓缓地握拳，闭上了眼睛，那些狡猾而危险的蛇在他的脑海中流动，鳞片泛着冷硬的青光。
    “摩尼亚赫，做好准备，启动设备仪器的电磁屏蔽。”叶胜说。
    “摩尼亚赫收到，你的生命状况正常，脑电波频率正在急剧上升，可以启用’蛇‘之言灵，电磁屏蔽开启完毕。”
    耳机中传来拉丁女孩塞尔玛的声音。
    叶胜闭上眼睛，向前方的黑暗中伸出手，缓缓地张开嘴，发出的声音带着重重的回声，像是歌吟像是唱颂。世界上能真正理解这种语言的人已经不存在了，这是死去的语言龙文。
    思维深处的蛇被解放出来，它们沿着叶胜的四肢百骸流动，最后汹涌而出，消失在整个水域中。
    此刻摩尼亚赫号监控到了强大的生物电流，在水下的某一点爆发出来，随水流动。
    ……
    “还不如让我来。”路明非将嘴里的棒棒糖拿了出来。
    他现在在后舱，知晓任务进展的渠道是无线电频道。
    后舱有一个摇篮，摇篮里有一个婴儿，在曼斯的安抚下逐渐不再哭喊，旁边是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妩媚动人，左手的无名指戴着一颗闪耀的钻戒，这说明他有一个相当富有的丈夫。
    路明非知道她，诺诺的养母。
    曼斯却摇头，他可不知道人家路明非能在水下接近一万米的深度活动，只认为这人太过自信，虽然有斩杀的龙王的战绩，但在水下是和陆地不同的。
    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这位闪耀的新星陨落了，他的头会被校长砍下来当球踢。
    路明非也没什么硬性要求，随口一提而已，转而看向诺诺的养母，“诺诺现在是狮心会的情报部部长，算是我的下属，听说她是您的女儿？”
    “陈墨瞳吗？”诺母淡淡地说，“我看不出她把我当做母亲。”
    “因为你从未认真地去了解她，甚至还不如我这个外人了解。”路明非再次把棒棒糖塞进嘴里。
    “你很关心她？”
    “她是我的下属，我身为狮心会长有义务关心她，我可不想我的部下被人误解，甚至这个人还是她的母亲。”路明非看向曼斯教授，他是诺诺的导师，也清楚诺诺的家庭情况，也很关心她。
    曼斯轻轻点了点头，至少除了没什么经验，这名s级的为人还是很不错的，现在也与他有同一个比较关心的人，就算路明非不说，他也会开口的。
    诺母自然注意到这一幕，但她的声音还是很淡，没有一丝动摇，“一个能看着自己亲生母亲死在自己面前，却不哭不闹，只是安安静静地等了两天两夜，直到收尸人敲门的女孩，没有让人去爱的打算。”
    “你认为她是个很薄情的人吗？”路明非追问。
    曼斯却插话：“只是性格很古怪，但她真的是个好孩子。”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过这样一段动画，大致是一个家庭的老爷子去世了，然后一家人带着他的骨灰罐在荒漠中行走，孩子打闹着，父母在中间悠闲地走着，好像散步一样，老婆子在最前面抱着骨灰罐，微笑着赶路。
    然后两个孩子追逐的时候把骨灰罐打破了，一家人看着漫天飘散的骨灰陷入了沉默，旅游般的气氛瞬间破灭，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路明非想起自己以前在网上看到的一段动画，“看上去他们无心又无情，伴侣、父亲、爷爷去世了还能笑得出来，但这只是表象，是他们还没接受这个事实，潜意识里认为老爷子还活着，当真正意识这个事实的时候，他们会比谁都要难受，心里瞬间就空虚起来。
    哭，哭不出来；笑，也笑不出，只是始终保持沉默，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不知道你明不明白这个道理。”
    “古德里安教授和我说过，诺诺在很小的时候就产生了灵视，灵视的内容是她的母亲被人抽走了灵魂，她甚至看清了那个人的脸，很少有灵视现象能这么清晰，大多都是杂乱无章的线条与怪异的画像。”路明非又补了一句，“古德里安教授是诺诺小时候的监护人，你们是知道的，他也是我的导师。”
    诺母沉默了一阵，然后仔细端详着路明非，他又把棒棒糖塞进嘴里了，除了一张清秀到足以超过女人的帅脸，看不出什么东西。
    曼斯似乎也心有所感，停止手上安抚婴儿的动作，认真思考起来。
    路明非把棒棒糖咬碎，咀嚼了几口吞了下去，将塑料小棍子丢进垃圾桶，拍拍手掌，“你们的家庭问题我不清楚，也不想了解，我仅仅是站在外人角度上关心一下我的部下罢了。”
    “确实，诺诺看着古怪，令人捉摸不透，但无论怎样，她都不是个坏孩子，从小她就没有享受过多少父爱母爱，还是古德里安看着她长大，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个，导致她现在……”曼斯还想说的，但是水下小组传来消息了：
    “报告教授，我们找到了，找到一条水下裂缝，那下面有大量的金属，因为只有金属才有那么好的导电性！并且，这里还有许多刻有炼金花纹的物品，只有炼金领域的顶峰·青铜与火之王才能雕刻出这样精美的纹理！”
    “唉，就这样吧，工作的时间到了。”曼斯叹息一声，与路明非一同返回前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