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火战队的目标是冠军，而不是什么小组赛第一。几场比赛过后，直接进入决赛圈，这的确省了不少事。可我们还是一支处于快速成长和重新磨合的战队，与职业级别的战队多交手，能帮助我们强化自身。以现在的我们，几场比赛过后，便去直面奇迹队、雪猫队这样的战队，你们真的有把握能拿下他们？”
    一开始扈南歌还没有这样强烈的意愿。
    直到与雷雨这场比赛，面对一个刚杀回联盟、大部分成员都是不成熟新人的战队。枫火战队的选手都在一心求稳，连主动挑战20分的勇气都没有。
    这还是在枫火掌握了绝对优势的情况下。
    现在他们不敢，真对上上赛季的冠军队和亚军队，顶着要强不知道多少倍的压力，他们就敢了？
    即便敢，缺少练习和实战的情况下，实力到底能发挥出几成？
    尤其在见识过争霸赛这充满变数的赛制设置后，扈南歌更加感受到冠军将与每一名主力选手息息相关，不是靠一个人、两个人的强大就能做到的。
    选手们如果没有那个觉悟，作为队长的乐云就算是累死，也无法得到他们梦寐以求的冠军。
    枫火队员们都沉默了。
    被一个小女孩“教训”，其实是件挺难堪的事情，但这是事实。
    乐云看看扈南歌，又看了看大家。
    “对此，你们有什么想法？都说说。”
    鲁亭诧异，队长这态度，说明他也是发自内心认同小时的判断的吧。
    其实鲁亭又何尝不认同。
    他也知道枫火虽然是支强队，但无论是单拉出来的选手实力还是战队整体水平，是远不如奇迹队和雪猫队的。
    他们当然想补足，大家也都很努力。
    可这种差距，不是短时间内就能提升上来的。揠苗助长，是不可取的。他也不希望为了战队成绩，就过于逼迫这帮孩子们，这样只会适得其反。
    鲁亭站起来，将自己的想法也告诉给了大家。
    “其他人呢？”乐云又问。
    陈凯攥紧手心，起身说道：“队长，我支持小时的提议。”
    其他人都疑惑看向他。
    “首先我承认，在今天的比赛中我表现不好，不只是那道20分题没答对，还因为小时在问我要不要尝试20分题时，我下意识便拒绝了。”
    鲁亭想说什么，陈凯摇摇头。
    “为了稳妥、不想因为我的失误和水准不够影响到战队，这的确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问题出在了我自己身上，我不够自信，也怕麻烦。20分题又累又难，还有一定几率做不出来，所以我便退缩了。”
    “小时说得对，如果我一直抱持着这样的心态，那么在遇到真正强敌时，要怎么面对他们？奇迹队和雪猫队那帮家伙，在难度系数高的项目前可从来没有让步过。”
    陈凯深吸一口气，这些话能坦然说出来真是太好了。
    其他队员脸上也流露出了深思之色。
    这时候扈南歌又说道：“枫火的实力与奇迹队、雪猫队确实还存在差距，但在我看来这份差距并没有大家所认为的那样绝望。”
    她坦然承受着所有人投过来的视线，继续分析着：“归根到底，是因为我们战队从没有拿过冠军。不管多努力，总是走不到最后。前辈们能坐在这里，就说明你们每个人都很有天赋，实力也很强。可连年的失利，即便目标仍然没有动摇，你们内心还是忍不住开始怀疑——我们真的能做到吗？”
    “再加上你们都清楚，队长太渴望拿到冠军了，为了这支战队也付出了太多，你们不想让他失望，想与他一起站上顶点。”
    被提到的乐云怔住了。
    难道他那份强烈的意愿，无形中已经成为了队员们的枷锁了吗？
    鲁亭忙阻止，“小时——”
    其他队员们也很不赞同。
    “不是这样的，队长他才没有影响到我们，是我们自己实力还不足。”
    “冠军，我们也想要冠军！”
    扈南歌大声道：“你们是想拿到冠军，职业选手就没有不喜欢冠军的！可你们敢不敢说，在失去冠军的苦涩和让队长又一次失望而难过自责这两者下，哪一种更让你们在意？”
    反驳声忽然就低了下来。
    “队长对冠军的执着，你们感同身受，可你们本人的觉悟，却跟不上队长的这种执着。以至于没有将这种信念全部转化为动力，还相当程度上成为了桎梏你们的包袱——”
    “职业比赛就那么可怕吗？那不是你们最熟悉最享受的战场吗？都好好想想最初踏上职业赛场的心情吧，无畏地去挑战，放肆地去冲锋，与强者进行脑力比拼，解决一个又一个在其他人看起来根本就不可能完成的项目……这才是智力竞技的乐趣所在吧。”
    “！！！”
    冠军可不是他们小心翼翼、瞻前顾后、一昧求稳就能拿到的。
    而是将自己化为一把无坚不摧的尖刀，去披荆斩棘，英勇冲锋，击败前方道路上的所有敌人。
    扈南歌自信，只要队员们能跟得上她的期待，拥有足够的觉悟，那么她的加盟足以弥补与那些强队的差距。
    扈南歌说完后，便跟乐云点点头。
    “今天我就先回去了。”
    所谓的赛后复盘，在他们没意识到自己存在的根本问题之时都没什么意义。
    乐云没有阻止她。
    不只是队员们，就连乐云自己也因为扈南歌那番话受到了强烈的冲击，甚至比别的队员更甚。
    “喂喂喂！怎么回事啊，那个小不点，将我们训了一通就这么走了，到底有没有将前辈们放在眼里啊。”
    有老队员不习惯这个气氛，想活络活络。
    其他人都没有搭腔。
    “张扬，你平时不是话最多的么，怎么这会儿没声了？”那人主动cue起了张扬。
    “哼！”张扬哼了一声，却还是没说什么。
    起初他是很气愤。
    认为时珺不过是名气大了、不服管了，就在那儿指指点点还对其他选手各种不满。
    特别是她还提到了队长，让张扬更加气炸。
    可听着听着，张扬便僵在了那儿。
    时珺的态度的确让人生气，但她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
    很久之前张扬就隐隐觉得战队有哪里不太对，恐怕每一位选手都模模糊糊有这样的感觉，但每个人都说不上来。
    有一些看出来了，却没觉得这样有什么错。
    包括张扬自己，也不认为这是个问题。
    可时珺，犀利冷酷的将她手中之剑，直接捅向了这儿。
    张扬习惯性去看叶寒洲，想知道他对这件事是怎么个看法。
    叶寒洲比张扬要平静多了，但脸上还残留着一点刚褪去的讶然之色。
    “寒洲，你认同她说的吗？”张扬问。
    叶寒洲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尔后说出了一句让张扬为之愕然的话。
    “如果我们战队还有一个人能意识到这些问题，并将它提出来，也就是她了吧。”
    她就像是一个局外人，叫醒了身在局中的他们。
    深夜，乐云躺在床上，脑海里反反复复响起的都是白日时珺说的那番话。
    他多多少少意识到了这些问题，可身为队长除了能多担负一点，他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每个战队都有着或这或那的情况，相较于提升选手们的实力，乐云承认在这个问题上他不够重视。
    不，应该说他自身就是问题的一环。
    想到这儿，乐云再也睡不着了。
    “睡了吗？没睡的话出来一下，有事说。”
    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天花板的扈南歌，大半夜收到了队长乐云的信息。
    扈南歌似乎早就猜到会有这回事，所以寻常时候早早就睡着的她特地在等待。
    从床上起来，三两下穿好衣裳，走出了房门。
    乐云就站在酒店走廊的一头，背对着她，背影还有两分萧瑟。
    这个字眼本不该出现在乐云身上。
    他出身不凡，还早早便已成名，实力在联盟是超一流的，众所周知的顶尖大神。再看他本人，高挑的身材，帅气的面孔，还有这双大长腿，也不知道迷死多少小姑娘。妥妥的人生赢家，也不知道是多少男生做梦都想要成为的对象。
    可对于乐云来说，这些在旁人眼里无比看重的东西，于他都没有一个冠军来得重要。
    这样一个本该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却总给人一股悲情的色彩。
    扈南歌站到了他的身侧。
    “队长，这么晚还不睡？”
    “你不也还清醒着？”
    “因为我掐指一算，算到今晚上会有人大半夜来找我，就发发好心等着了。”
    扈南歌此刻没有了赛后复盘时的犀利，周身柔和了不少，趴在窗台上，望着底下停放了不少车辆的停车场。
    “你猜到我要找你？”乐云转头看着扈南歌。
    “嗯，我白日那样说，以队长对战队的在意程度，只怕晚上该睡不着了。”
    “你还挺了解我。”
    “不只是了解你，你们每一个人我都有认真观察。”扈南歌双手抱胸，神色间还有点小得意小自傲。
    也只有这种时候，她看起来才真的像个小孩子。
    “观察我们？”
    “对啊，因为你们是我的队友，我总要多了解你们。有时候，观察自己的队友，和观察对手一样重要。”
    这个说法乐云还是认同的。
    “那你都观察到了什么？”
    “我白日已经说过了。”扈南歌摊手，“就目前来看，是有些让人小失望啦。毕竟我来到枫火，是想要与你们一起拿冠军的。除了冠军，其他任何成绩在我看来都是失败。”
    “我也一样。”乐云说。
    对于职业选手们来说，不是冠军，是无法让他们满足的。
    扈南歌能这样说，乐云还挺高兴的。
    因为不管她平时表现出来的是何种模样，只要大家对冠军的追逐是一样的，那便是能并肩奋斗的好伙伴。
    扈南歌忽而笑了一声。
    “虽然队长是我的前辈，我年龄也有些小，但我知道的事情还有懂得的道理一点都不比你们少哦。今天晚上我就给队长一个机会，让你好好请教我一下，有问必答怎么样？”
    “……”
    “干嘛？队长也是那种以貌取人的，认为我是个小孩，我说的话就不可信？”
    “没有。”乐云摇摇头，眼神也很真诚。“正相反，自从你加入俱乐部以来，不管是开玩笑说出来的还是与队员玩闹，只要你说出来的话，最后都做到了。”
    就像扈南歌说她会成为枫火俱乐部的重要战力，事实证明她的确有这样的能力。
    与队员说能轻易战胜他们，真要认真计较，张扬得先叫她姐后叫她爹。
    还有她说要拿脑王，也没有什么悬念地拿到了。
    不管你喜不喜欢她，认不认同她，这个小女孩就是这般神奇！
    “哦，队长也挺了解我的嘛。”扈南歌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当然，你刚才说的，要了解自己的队友。何况我是队长，就更加要了解每一名选手。”
    “嗯，这话没错。”
    “所以，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我说，会不会按照你的意思去做我会评估、考量。但我可以保证，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认真聆听。”
    乐云坦荡又赤诚，并未因为他是前辈和队长，就对扈南歌这在其他人看来有点放肆的行为表现出不悦。
    这态度倒是让扈南歌对这位枫火队长涨了点好感。
    “队长这么晚找我，是想要问我你到底有什么问题吧？”
    乐云隐隐察觉自己就是问题的一环，可他还不清楚具体是什么。
    “是。”
    “那你自己的想法呢？”
    “我太执着于冠军本身，忽略了队员们？”乐云有些犹疑。
    扈南歌翻白眼，“队长，你不知道就不知道，也别随便说一个啊。”
    “……”
    “你对枫火的大家够宠够纵容的了，他们表现不好都舍不得骂，时刻关注着他们的成长，这都叫忽略！你只是队长，又不是他们的妈妈。”
    “爸爸。”乐云改正。
    他是男的，就算要说也该是爸爸，不是妈妈。
    “哦，你只是队长，又不是他们的爸爸。”扈南歌忍住了强烈吐槽的欲望，机械地又来了一遍。
    “你的意思是说我应该对他们更严厉一点？”乐云摇摇头，“我对他们已经很严厉了，布置的训练任务也到顶了，再多会压榨他们休息时间，会影响竞技状态。”
    “你不想也不能勉强他们，所以你就只能勉强你自己？”扈南歌反问。
    乐云一愣，移开视线，望着远处所闪烁的霓虹灯。
    “这是我身为队长的职责。”
    “所以这就是你的问题啊。”扈南歌叹气。
    “？”
    “你总是认为战队都是你的责任，拿冠军你就该出最多的力。你一个顶尖大神，能理解大家与你智力上存在差距，不做超出他们能力范围的要求这是好事。所以你无形中承担了更多，将队友们那一份都担负了。”
    扈南歌继续说道：“你以为这样就是好事吗？队员们的确很信赖你、也很感激你这个队长。但久而久之也会让他们习惯性依赖你，会想着关键时刻只能靠队长、我是不是还不行等等。”
    “依赖……”这两个字眼一出，乐云脑袋就像是被个小锤子狠狠敲了一下，骤然意识到了些什么。
    扈南歌看他应该是明白了，也不多说，简短做了个收尾。
    “队长，你以后也试着多相信我们一点吧。必要时也可以依赖自己的队友，让那帮前辈们别太轻松了。他们没有那么脆弱，都有着很大的可能性，以及待挖掘的潜能。你在后面为他们保驾护航这些年，也该让他们学着在前方为你披荆斩棘了——”
    扈南歌说完，留下失神的乐云，手插兜里走了。
    走了几步后扈南歌又停下，“队长。”
    乐云闻声看去。
    扈南歌微微侧头，勾起一抹笑。
    “其他人我不敢保证他们能百分百达到你的预期，但在我这儿，只要是队长想让我在赛场上做到的，我都行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