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十点多，陈煦下机离开了，他昨晚一夜没睡，实在是困得不行了，得回去睡一觉。
    他住在城中村，外面的街道还挺热闹，到了里面的小巷就没什么人了。
    快到家的时候，他远远看见一道身影站在路边，边上的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那是个穿着校服的女生，长得高高瘦瘦，就住在隔壁一栋房子。
    现在是十月底，在这座南方沿海城市，白天还跟夏天似的，但是入夜后，已经有了一些凉意。
    女生穿着长袖的校服，两只袖子扯出来，将两只手包住，抓着书包的背带。外衣的拉链也拉到最上面，领子立了起来。正低着头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似乎是听到动静，她朝这边望来，一双眼睛乌亮有神，看见不是自己要等的人，就收回目光。
    两人虽然住得很近，偶尔会碰面，但是之前从来没有说过话，可以算是陌生人。
    陈煦骑着电动车从她旁边经过，将车子停好后，就上了楼。
    到了楼上，他走到窗户前往下看去，见她还站在楼下，眉头不由微微皱起。
    这个女生姓罗，是一名初三学生，身世挺不幸的，父母都不在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不管她，现在跟继父在一起生活。
    她继父一条腿不方便，在一个仓库守夜看大门。幸好她继父有本地户口，要不然，她想在这里上学都很困难。
    陈煦每天送外卖，都是很晚才回来，经常能碰见她继父，这个人别的都还好，就是爱喝酒，每次碰到，都是浑身酒气。
    不过，他喝归喝，却不打人。
    至少，陈煦从来没有听说过她被继父打过。
    他挠挠头，看一圈，见垃圾桶里有垃圾没倒，提起桶就要出门，突然又停住了，拉起衣服闻了一下，有点味。
    在网吧待了一天，他去的是吸烟区，沾了不少烟味和泡面的味道。
    陈煦将垃圾桶放下，进浴室先去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才提起垃圾桶出门。
    到了楼下，她还站在路边，依旧停着头，踢着脚下的小石子。
    她脚上穿的是一双黄色的布鞋，已经有些褪色，连品牌的logo看不清了。边缘处，有些开胶。
    陈煦从她身边走过，她没有抬头，仿佛注意力都在脚下的石子上。
    将垃圾倒到街边的垃圾桶后，他往回走，到她面前时，停了下来，问，“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
    他在这里住了两年了，这是他第一次跟她说话。
    女生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用很轻的声音说，“钥题不小心丢了。”
    “你爸呢？”
    “不知道。”
    “给他打过电话没有？”
    女生摇摇头，声音变得更轻了，“我没有手机。”
    “要不然，我帮你打吧，电话号码多少？”陈煦说着，将垃圾桶放下，拿出手机。
    女生报出一个号码。
    陈煦拨了出去后，一直没人接。又打了一次，还是没人接。
    女生见他还要打，摇头道，“不用打了，他应该是不知在哪喝多了。”
    “那你——”
    陈煦本想问她怎么办，说到一半，又迟疑了，他们并不熟，太过关心的话，很容易被误以为居心叵测。
    “那个——”
    这时，女生低着头，用很小声的声音问道，“你，能借我点钱吗？”
    “啊？那个，我没带现金……”
    陈煦说完，就意识到说错话了。
    “哦——”
    女生将头低得更低了，双手抓紧书包的背带，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陈煦忙道，“这样，我去前面的便利店换点现金。”
    “不用麻烦了——”女生摇摇头，话没说完，就听到“咕——”的一声，她的肚子响了起来。
    陈煦这才知道，她为什么要跟自己借钱，说道，“你是不是还没吃饭？走吧，去吃点东西。”
    女生没有吭声，只是摇头。
    陈煦还以为她对自己有戒心，说道，“这样，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换点现金，你自己去吃。”
    说着，他就要走，突然感到衣服被拉住了，回头一看，正是她拉着自己的衣服。
    女生松开手，又将头低下，说，“买一包泡面就行了。”
    “那怎么行，光吃泡面多没营养，再说了，你现在回不了家，去哪里泡？”
    “能去你家么？”
    这句话，完全出乎了陈煦的意料，他怔了一下，才说道，“那你等一下，我去买点东西。”
    ……
    陈煦这一去，就是好一会，才提着一大袋东西跑回来，见女生还在，松了一口气，说，“走吧。”
    上楼梯的时候，女生隔着一米多远在后面默默跟着。
    到了租房后，陈煦先请她进去，让门就这样开着。
    “不用换鞋。”
    他走了进去，说道，“家里有点乱，你先坐，我煮个面条，马上就好。”
    一边说，一边将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
    他没有买方便面，而是买的面条，又买了几个鸡蛋，还到最近的烧腊店买了肉丸和烧鸭。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碗，一瓶酱油，辣椒酱和各种调味料。
    他平时不做饭，都是吃快餐。家里只有一个电磁炉，连个碗都没有，之前买的那瓶酱油都过期了，
    陈煦忙活的时候，女生就坐在墙边，将书包抱在怀里，一声不吭。
    过了一会，热气腾腾的面条的出锅了。
    刚好装了两碗，他招呼道，“面条好了。”又将辣椒酱打开，放到边上，说“要是不够味的话，可以加点这个。”
    女生将书包放到地上，搬过椅子坐到桌子前，用一根小夹子将头发别到耳后，拿起筷子小口吃了起来。
    吃面的时候，两人都没有说话。
    陈煦看着对面专心吃面的女孩，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了一丝暖意，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也许，是因为同命相怜吧。
    更多的，则是歉疚，如果不是……
    陈煦心中一阵刺痛，那些尘封在心底，不愿回想的记忆，仿佛又要翻涌而出。
    他三口两口将面条吃完，说道，“你今晚要是没地方可去的话，就留在这里吧。我有点事要出去，今晚不回来了。这个大门可以反锁，锁上后，外面有钥匙也打不开。你明天走的时候，把门关上就行了。这些等我明天回来再收拾。”
    陈煦说完后，就起身向外走去。
    “我叫罗青芷。”
    走到门口，身后就传来女孩的声音。
    陈煦的脚步停顿了一下，点了点头，走出门外，将门关上。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用力搓了搓脸。
    今天晚上，只能去网吧凑和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