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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7.普通急诊现形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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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急诊看诊和住院部不同,麻烦的也不仅仅是源源不断涌进诊疗室的病人们。
    看诊时间一旦拉长,之前离开去做检查的病人会陆续回来。这时候不可能让他们重新排队,就算病人之间还保留着看诊秩序,仍然需要医生的思路能在新老病人之间来回切换。刚进临床的医生接诊的病人一多,脑子就会混乱,甚至连之前看过病的病人都记不住。
    所以每个医生进了临床都会学上一些记住病人病情的小技巧,至于如何同时处理两个病人的病情,并且互不干涉,那就需要一些时间了。
    这不是有目的去学来的本事,而是在长期工作期间被动练出来的。
    祁镜看着读片器上的151号病人的胸片,说道:“肺里有感染,范围还不小。我联系下呼吸科,看看有没有空床,尽快让你住院。”
    “住院?”听到住院,病人连连摇头,“医生,不用那么麻烦,给我开点退烧药就行了。”
    “退烧药不能乱吃。”祁镜简单解释道,“你烧到了38.8度,肺部还有大片炎症,需要在医生指导下用抗生素把感染压下去......”
    病人摸着额头,打断了他的话:“其实我连退烧药也不想用,以前都是忍一忍就过去了。再说刚才你还和那个女病人说,体温有点高的话身体自己能应付,根本没有住院的必要。”
    祁镜眼前一亮,好家伙,都开始现学现用地质疑医生用药了,这届病人的实力不错啊。
    按理说,写上一段拒绝住院治疗的话,再签个字就能完事儿,祁镜绝不会和这种病人多费唇舌。然而刚说要签字,病人马上意识到了这句话的份量,立刻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医生,住院也是用退烧药和抗生素而已,这和回家有什么区别?你不说清楚,可不能怪我啊。”
    很平淡的一句话,竟然把责任全部推给了祁镜,还让他听了之后觉得很有道理。
    甩锅鬼才!
    解释,又要解释,祁镜叹了口气问道:“你烧过热水吗?”
    病人皱了皱眉头,没想到医生会突然这么问:“烧过,怎么了?”
    正常人就是一壶凉水,当点开煤气或者用电热水壶通上电,那就是开始受到感染了。感染的结果就是发烧,也就是凉水变热水甚至是开水。
    “水烧开了,你是关火拔电源,还是再往里搁凉水?”祁镜问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让病人回答得也很干脆:“当然关火拔电源了。”
    祁镜解释道:“关火拔电源就是抗生素,往里倒凉水就是退烧药。不关火,就算往里倒再多的凉水都没用。又不是在下面条,对不对?”
    病人眉毛一挑,这要是再听不懂就有问题了:“那就开点抗生素给我,我回去吃。”
    祁镜无奈地叹了口气:“关火拔电源这种事儿,你是让自己还没上学的孩子来做还是你自己做?”
    “关火多危险,当然是自己做了。”
    “所以......”祁镜顺着他的话,继续说道,“你现在的肺炎很严重,如果让你回去自己吃抗生素,就像是让一个三岁孩子去关煤气,多危险。当然了,你要是硬要这么干也没问题,只要签字就行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已经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看着面前的病历记录本,病人犹豫了好一会儿,直到他身后等着的其他病人也开口相劝,他才点头答应了住院。不过,到底能不能住院还得看呼吸科的床位紧张程度,要是不行的话说不定还得在留观室里住上一晚。
    有他这样不停纠缠的,那就有相对比较听话的。
    做完肝胆b超的155号,发现是胆囊多发结石,在听了祁镜的建议后很乖地去了普外科挂门诊号。158号的胸片看着比151的还要严重,也把决定权全部交在了祁镜的手里。
    胸片里,他的左肺完全被白色填满,就连坐祁镜对面的那位女医生也没怎么见过这种情况。
    她生怕祁镜判断出问题,便抬头多看了这病人几眼。但从表面来看,他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就是咳嗽咳痰比较厉害,呼吸有些快而已。
    对她而言,第一直觉就是感染造成的白肺,具体“白肺”里到底是什么情况还得由呼吸科下来做判断。
    这种病人相对而言都很重,call呼吸科下来会诊是最好的选择。至于是在留观室里直接治疗还是收治进病房,得由会诊医生来判断。
    祁镜也确实没拖时间,直接一个电话打进了呼吸科:“喂,是罗主任啊。”
    “怎么了?”
    祁镜直接说出了初步诊断:“内急这儿来了疑似肺炎的,胸片查出来是左侧胸腔积液,量应该不小。”
    女医生一愣:这是胸腔积液?
    罗唐也和她一样,问了句一样的问题:“胸腔积液?”
    “嗯,左边被完全塞满了,压迫纵隔整个发生了右移。”祁镜看着胸片,把重要的关键点都说了出来,“病人现在情况还可以,就有点呼吸困难,我先让他坐内急门口吸氧,等你们下来看了再说吧。”
    罗唐对他非常信任,祁镜专挑他想听的说,根本不需要再多问什么:“我让会诊的下来。”
    “嗯。”
    大量胸水的病人一般会紧急收治入院。
    就算住院部没病床一时间没法住院,呼吸科医生也会临时占用清创室或者洗胃室,在急诊直接做胸穿抽胸水。
    一来是看看胸水的来源,是普通肺炎还是结核,有的时候也可能是肿瘤。二来抽走胸水后,能缓解同侧肺部的压力,能暂时改善病人的呼吸,也算是一种对症治疗的手段。
    五分钟后,呼吸科的会诊医生出现在了内急。
    稍稍做了体检,再看一眼胸片,当即就开出了住院单。158号和151号携手双双入院呼吸科,床位也被护士定下,一个走廊+6,一个走廊+11。
    ......
    自从送走了那位腹主动脉瘤的老大爷,那个被祁镜叫来的实习生就成了他的临时跟班。
    按旁人的眼光,女医生的职称和资历都要比祁镜来的高,实习生怎么也该帮她才对。但事实上,实习生跟谁和医生的实力多寡、职称高低都没太大关系。
    在门急诊,实习生都需要靠抄处方进一步学习临床知识,所以一般带实习生的都是带教老师。
    就算同诊疗室有更高资历的医生,但他们一般都会婉拒实习生的帮忙,毕竟带实习生本身就是一份工作,而且完成起来也并不顺心。
    看上去实习生能帮忙分担掉一部分抄方工作,速度会比原来快一些。但处理速度快就意味着坐诊医生在单位时间内要处理更多的病人,反而压力会更大。
    况且六月底的实习生都是刚来实习的新生,不认字是常态,看不懂肯定得问,一般一张处方平均要问个三四次才能完成,甚至有的时候还会写错返工。所以和祁镜一起坐诊的女医生拒绝了实习生的“好意”,宁愿自己一个人看慢点,也不想揽上这档子累活儿。
    这位男生刚来内急实习,上手才没几天,经验几乎为0。
    好在祁镜的字还算过得去,没什么连体草书,抄起来没太大难度。多了双手,他的接诊速度进一步加快。处理了几个回来给检查报告的病人,终于又碰到了那个之前准备插队的病人。
    “哦哟,排个急诊那么久,真的是......”母亲看着挂钟上两点多的时间,一肚子难受,只能吐槽两句,“补习班都没法去了,倒霉。”
    这种家属才是急诊的常态,祁镜没多说什么,问向她的儿子:“哪儿不舒服?”
    “蚊子叮了一口。”这位高二学生露出了自己右手胳膊,淡淡地说道,“早上在早餐摊子那儿被咬的,现在还有些痒。”
    被蚊子定了口?
    这是什么理由?
    祁镜见过不少奇葩的病人,有病情奇葩的,也有人奇葩的。人奇葩点无非是要求多一些,说话冲一点,医学理论知识强一些,祁镜都打发习惯了。
    可说被蚊子叮了就来挂急诊的,这算什么情况?又不是去年登革热出现的时候,太奇怪了。
    难道是因为蚊子咬的包,肿得很厉害?
    看着孩子举起的手臂,祁镜好好检查了一遍,肿块其实已经退了不少。原本的肿块只留下一圈淡红色的痕迹,周围只有一些指甲挠后的细细划痕。从这儿可以推断出之前蚊子叮出来的就是个普通肿块,拇指的大小,表面皮肤隆起,界限不规则,没什么特别的啊。
    当然在急诊做事万事都得小心,虫子叮咬后出现的事故也不少见,凡是还是要多留个心眼。
    “体温正常......”祁镜看着门口护士在病历记录册上写的36.1c,煞有其事地问了一句,“有哪儿不舒服吗?头晕?呕吐?胸闷气急?”
    “没有。”孩子很实诚,连连摇头。
    不管再正常的病人,既然挂了内急的号,血压心率总得测一个。实习生上手测了之后,马上给了结果。125/70mmhg,心率70,呼吸20,很健康的数字。
    没发烧没其他症状,这不是在瞎闹腾嘛。
    “你被蚊子叮了一口就跑来看急诊?”祁镜问的是孩子,但眼睛看着的却是站在他身后的母亲。
    孩子没多话,也跟着看了眼自己的母亲,脸色变得很奇怪。母亲这时总算开了口,脸上依然阴阳怪气的,但声音被压的很低:“我们想做个艾滋病的测试。”
    艾滋病?hiv?
    祁镜又把目光放回到孩子身上,挺普通挺腼腆的一位男生。长得一般,但因为年龄的关系遮掉了不少缺点,乍一看还挺清秀的。
    出于对病人的保护,祁镜没立刻去问原因,而是尽可能地去找。从孩子之前的动作神态来看,他似乎被母亲管的很死,现在临高考,早恋估计是不可能的。
    那还能有什么原因?
    路上被人报复性地扎了针?这种情况有是有,但都有警察陪同,而且绝不可能那么淡定才对。
    给一个人测hiv好歹得有个理由,并且必须在病历记录册里写明。不然到时候被家属反咬一口说,无缘无故开了测试,最后麻烦的还是自己。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很多刚上岗的医生都因为没有做好自我保护,最后踩了坑。
    当然急诊遇到这种情况,老油条医生往往会用一招鲜,那就是说急诊没有这种测试,想做就去其他科室。
    这能避开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但这个孩子来看病的理由已经成功引起了祁镜的兴趣。在问出问题所在之前,祁镜是不会放他走的。
    “能说说理由吗?”祁镜说道,“不说理由我可没法开检查单啊。”
    “理由?”母亲想了会儿,说道,“早上他买早饭的时候,碰到了小区里一个艾滋病人,就是那种人。”
    祁镜不知道她说的是哪种人,但脸上写满了认同,连连点头:“然后呢?”
    “早饭摊旁边有绿化带,这不一过去他就被蚊子叮了个大包。”母亲越说越气,“问题是那个艾滋病人也被咬了,也是手臂上!这不是糟践人嘛!”
    “哦......”
    祁镜愣是没听出整个故事前后的关联性,想了会儿才意识到她的脑回路。他的声音也跟着压低,也尽量克制住了笑的冲动:“你意思是,你的儿子就因为被蚊子叮了一口,有可能染上了艾滋病?”
    “是啊,我在电视上看到过宣传,血液传播!”母亲指着自己的长袖和长裤,“现在想想真的吓人,外面蚊子那么多,万一被叮上一口传染到了怎么办?”
    祁镜看着病人和他的母亲,不知道该从何吐槽起,只能说道:“如果是经过蚊子传播的,那叫虫媒传播。”
    说着,他便拉过一张检查单,写上了“虫媒”两字:“血液传播是直接输血,和虫媒没关系。”
    “没关系?”母亲还是不明白,“蚊子不是吸血后再把血打进下一个人的身体里吗?怎么会没关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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