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如蛟龙入海,如鹏鸟飞天
在外人看来。
燕明诚这是垂死挣扎。
他不甘就此殒命,想要拖上一个垫背之人。
于是丧心病狂,对自家同族兄弟怒下杀手。
最后不知为何气血尽泄,肉身彻底崩坏朽灭。
“也算是恶有恶报。”
单阔海踏出的那一步,缓缓收了回来。
那条昂藏的身躯微微摇晃,面色更加苍白。
以他的秉性,不可能坐视那两个无辜的娃儿死在燕明诚手下。
徐成昌松开铁胎大弓,却把箭头调转对向齐东流。
无论燕阀、齐阀,对于平天寨而言,都是需要除去的强敌。
付云鼎手中的月牙铲挥动起来,发出呼啸风声,将几个伏龙山庄的弟子扫飞出去。
一时之间,局势又变得紧张起来。
由三方勾心斗角,变成了两边对峙。
“真哥哥!你没事吧!”
变故发生得太快,燕如玉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她一双大眼睛泪光涟涟,心里急切不已。
使劲挣动着魏玉山的大手,想要跑到陆沉的身边。
“小丫头别乱动,他正在关键的时候。”
魏玉山没有松开,低声笑道。
他虽然没有练过那门《种玉功》,可老辣的眼力和丰富的经验摆在这里。
燕明诚的突然陨灭,似乎对陆沉造成了剧烈刺激。
使得他血肉变化,犹如沃土孕育种子,即将要生根发芽。
想来这就是《种玉功》的修炼方式。
借他人成道?
魏玉山思忖着。
“第三层种魔篇成了!”
陆沉陷入到玄妙的状态,心神放空,与外界周遭融为一体。
天地万物好像都失去颜色,化为一道道似有若无的隐晦波动。
在他的感知里。
像是魏玉山、单阔海这等厉害的人物。
波动就会明显,犹如巨石投进湖面,掀起层层浪涛。
换做燕平昭,宛若一颗沙粒,落入水中溅起几圈涟漪已算了不得了。
“强弱分明,若是再细致一些,气血变化也能察觉清楚,了然于心。”
陆沉满足于这份感悟,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随着燕明诚的形神俱灭,那块乌金陨铁跌落在地。
他睁开双眼,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一步,将其踩住。
这点小动作,并未引起注意。
因为有一声暴雷似的怒吼,正好把其他人的目光全部牵扯过去。
“长房三公子在此!燕阀将士速来护卫!”
平子秋目光微凝,乌黑长槊扫动八方。
足有千钧的气力爆发,把围上来的伏龙山庄弟子震得倒飞而出。
阀主不见踪影,大公子走火入魔,二公子可能遇害。
偌大的燕阀,只剩下三公子这根独苗,他当然要好生保护。
随着这声爆喝落下,鹰扬府的刀卫、盾卫立刻结成战阵,拱卫着陆沉等人。
马蹄声如雷,绞杀那些江湖高手的鹰扬府兵马,冲进宽敞的正堂大厅。
若非燕阀宅院内部结构复杂,回廊曲折,假山、花木遍及各处,根本不好施展。
那些趁火打劫的江湖高手,早就死在强弩硬弓的冲杀,人马合一的冲锋之下了。
伏龙山庄的众人,瞬间不敢轻举妄动。
“师尊,看准机会咱们就走。”
陆沉扭头看了一眼便宜师傅,使了个眼色。
魏玉山心领神会,高大的身形挡住自家徒弟。
那块乌金陨铁被捡起揣入怀中,由于吸收燕明诚的血肉精气,通体泛着莹润光泽,龙蛇文字不断地扭动变化。
陆沉体内那颗刚“破土而出”的魔种,与之相互呼应,循环一体。
“玉丫头,你等会儿跟着平昭走,他有平子秋保护,加上鹰扬府的兵马,伏龙山庄和齐阀造不成威胁!”
“只要顺着永清河往广陵府去,沿途各郡纠结兵力,再发信给长房的燕玄……齐、王两家想斩草除根没那么容易。”
陆沉本来想带着燕如玉一起浪迹江湖,可眼下的情况出乎意料。
内有伏龙山庄和齐阀,外有平天寨和江湖豪强,玉丫头待在自己身边并不安全。
“真哥哥……你要丢下如玉么?我会听话的,也不乱跑乱动,每天只吃一串糖葫芦就够了,很好养活的……”
小丫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哗啦啦往下掉。
可怜兮兮,让人不忍。
“你爹娘还在呢,我要把你拐跑了,他们怎么办?我身怀赤血劫,若不想办法治好,二十八岁就要死了,你难道舍得?”
陆沉揉了揉丫头的脑袋,寻个借口应付过去。
燕平昭品性没有问题,且还是长房嫡系的唯一血脉。
经过这场灭门之灾,燕阀族人几乎全数覆没,死伤惨重。
已经无力再去争龙逐鹿,割据称王,这也正好符合史书所写。
“昭少爷,以后若有机会,你能当家做主,别急着找齐、王两家报仇。”
陆沉眸光凝定,注视着面带惊讶之色的燕平昭,说道:
“投靠杨阀,杨洪会比王中道、齐尚西走得更远。”
简单交待了几句,陆沉抱住泪如雨下的玉丫头,跟随着鹰扬府的兵马向外冲杀。
平子秋怒吼如雷,那杆乌黑沉重的长槊恐怖至极,没有一合之敌。
但凡有人拦路,挨着就是筋骨折断,碰着就是头破血流。
这样的感觉,陆沉面对那几个江湖小鱼小虾时也曾体会过。
气血强,则气力壮。
这是颠扑不破的武道至理。
轰隆隆——
阴沉的天穹终于降下瓢泼大雨。
在鹰扬府兵马结成的战阵拱卫下,陆沉终于踏出燕阀的大门。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轰响的雷霆。
地面颤动着。
犹如一条疯狂抖动的毯子。
平子秋挥动长槊的动作微微一顿,望向北方,震惊道:
“城门开了……巡防营何在?怎么会开城门!”
不只是他,立在燕阀门前的齐东流也愣住了。
王阀的兵马破城了?
而后。
电闪雷鸣。
伴随着天地之间的大风大雨,一道道怒吼、咆哮的声音传了过来——
“替天行道!诛暴伐乱!”
单阔海靠在半塌废墟的梁柱上,闭上双眼。
旁边的徐成昌惊喜道:
“法主!是平天寨的兄弟赶来了!”
宅院外的平子秋面色坚毅,骑上一匹高头大马,调转方向道:
“东门!往东门走!”
鹰扬府的兵马也是精锐,令行禁止,无不应从。
立刻掉头越过长街,往城东而去。
“真哥哥……”
裹挟在洪流当中的燕如玉,扭头望着风雨之中、一大一小的两道身影,声音凄苦。
“你一定要保重!本公子还欠你人情,他日相见一定还你!”
燕平昭伏在马上,话音被雷火电光所淹没。
如此危急时刻,平子秋自然顾不了二房子弟。
没有多余的马匹,他们无法跟上,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轰隆!
好似炸雷般震天巨响,几乎传遍半座内城。
“某家!秦元龙!”
随着这一道威武的喝声,内城登时告破,平天寨的大批人马蜂拥而至。
“师尊,走吧。”
望着玉丫头渐去渐远,陆沉心头落下一块石头。
经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
……
大盛。
天命宫。
暖阁内的那只玉手提起笔来,在记载圣君一生的札记上批注了十个字——
如蛟龙入海,如鹏鸟飞天!
正好对应着圣君遭逢灭门之祸,浪迹江湖的那段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