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墓碑
在那之后的事情,当罗迪尔及值夜者,代罚者,以及驻扎在附近的机械之心成员赶到的时候,只发现了没有明显外部伤痕的,昏迷不醒的艾慕希娅,以及与她一起失去意识的三个街区的人民,粗略估计大概有八百人,值得庆幸的是这还不是人口最密集的区域。
他们有极少一部分因为精神失常被送进了疯人院,但更多的仅仅只是由于过分的刺激而导致了一定的精神衰弱,并由专业的心理医生进行治疗,对外宣称是实验室危险气体泄露导致的事故,
三大教会为此真的在这三块街区中挑选了一个大型的地下室改造成实验室,并伪造成真正的气体泄漏事故,警方的卷宗也是这么写的,那些多嘴多舌的记者看到证据也很满意,这足以成为一篇较大的新闻报道——但舆论似乎朝着当今时代化学实验室中蕴含的多种安全隐患跑去。
回到正题,艾慕希娅由于自身的意识混乱,到场人员结合现场状况后判定为:原始月亮的子嗣察觉到危险提前降临,被怀恨在心的极光会神使用圣器阻拦后同归于尽的结论,而艾慕希娅则被认为是间接直视了不完整的神话生物而导致的昏迷。
至于间接直视,以及她能够先一步找到邪神子嗣的理由,三大教会都认为是她独有的,“怪物”般的卓越灵感,这似乎是她偶然间与某位邪神接触后得到的馈赠,原因尚且不明,用催眠的手段也无法知晓,很可能她本人也没有明确的头绪。
介于她敢于单枪匹马直面恶魔途径序列7以及追踪邪神子嗣的勇气与鲁莽,教会内部在对其功勋予以表彰后给予了她暂时静默的处分,目的是更进一步地锻炼她与队友进行协作的能力——她似乎是事后才知道围杀恶魔可以靠诱饵,让恶魔明知是诱饵,却不得不上钩的那种高价值物品。
总而言之,她被暂时剥夺了作为值夜者的独立行动权,平时负责的工作只剩下了在低风险地区进行巡逻,她反而是乐得清闲,以“更进一步掌握魔药力量”为理由通过申请,借助教会,哥哥,以及朋友的多方关系,从俱乐部彻底转入多家大型律师事务所进行学习。
她在那之后的每一天都在观察律师的行动方式,以助手的身份旁听各项审理,甚至表现出了要参与司法考试,正式考取律师资格的意愿,仿佛要将自己彻底地变成一个律师,领悟作为律师应有的职责,并在这些行为开始三天后被“值夜者”高级执事、“红手套”三巨头之一的克雷斯泰.塞西玛亲自接见。
原本的她还有些收敛和迷茫,是个喜欢把事情藏在心里的年轻女孩,但现在的她仿佛彻底解开了束缚一般,毫不掩饰地表达着自己知道某些隐秘,并毫不吝惜地用这些隐秘来武装自己。
为此她与这位被称作“女神之剑”的高级执事进行了单独的会谈,最后得到了“她已经向圣物起誓,没有问题”的结论,身为高级执事的克雷斯泰.塞西玛曾得到一件女神圣器的承认,至于他们究竟谈论了什么,又是就什么话题起誓,这点就不得而知了。
在北区郊外的墓园中,值夜者们沉默着,伴随着赞颂女神,愿祂带领着这位守护者进入安眠的圣歌声中,一步步踏向所有人终将前往的归宿。
这是我第二次为了送别友人而来到这里,上一次是为了被我亲手杀死,却被处理成强盗袭击的杜兰妮。
我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一句话也没有说,就像一个引路人一般,步伐坚定,抿着嘴唇,直直地望着前方,仿佛眼中别无他物。
听奥茨说,当时我的眼神很奇怪,明明不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却给人感觉很难过,我也不知道在那场葬礼上我究竟表现得怎么样,只知道当我回过神来,周围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这才缓缓地记起之前发生的事情。
后来她说,一句话也没有说,一滴泪也没有流,只是把嘴唇抿得紧紧的,静静地注视着那块队友的方碑,像个孤独的怪物。眼神用比较诗意的语言来说的话,仿佛涣散般死寂,犹如重生般的安宁,亦或是黎明来临前的一片黑暗。
她说她很羡慕我的坚强,因为她当时在葬礼上痛哭流涕,哭得梨花带雨——她在刚进入时受过希兹的不少照顾,让他专门照顾新人似乎也是教会的一种防备。
戴莉女士和洛络塔女士遵从自己的本职工作,为他的灵做了安眠的准备。
而那时的我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像个孤独的怪物,在阴冷的风中我那显得坚韧却单薄的身形让他们格外心疼。
没有一个人斥责我在这件事情上不成熟的过错,这或许才是最让我痛苦的一点。
希兹没有家人,他的抚恤金本该无人领取,而这却根据他生前表达的意愿,经队长及多名队友的同意捐赠给了黑夜教会旗下的慈善教育事业。
孤僻的希兹本不该有朋友,却意外地受到队友们的信赖,即使他是需要警戒的灵知会的叛徒,在亲眼见识了他接近两年不辞辛劳地工作与舍己为人的勇气后,值夜者们也是真心实意地将他当做了伙伴。
艾尔先生和博尔吉亚先生他们抬着装有队友遗体的棺材,走了过来,将它放入了墓穴里,队长看着在牧师的悼唁与各自的祈祷后,被一铲一铲掩埋起来的黑色棺材,抱着胸沉默不语,眼神黯淡地像被安魂了一样。
女神会将她忠实的仆人带入祂的永黯天国,在那里我们将享受永恒的安宁。在这个真正拥有神灵的世界里,想必希兹会真正地得到内心的安宁吧,毕竟他一直都在为了值夜者守护他人的事业而奋斗。
后悔吗?我询问着自己,加入值夜者,你后悔吗?如果只是为了了解世界的话,去找自己的哥哥不就行了?为什么要赌上自己的性命,去做如此危险的工作呢?
这是赎罪,我亲爱的朋友。我像是自言自语般在心里给出我的答案,当我亲手杀死朋友的时候,我就已经无法回头了,我背上了这份守护者的罪孽与使命,我不希望再有其他人像杜兰妮这样因为一点点失误而堕入深渊,
我想要查清这个世界背后的真相,看清帷幕后隐藏的危险,不让更多的人因此而受罪,只有这样才不会辜负朋友们为此作出的牺牲。
加入法律俱乐部当然不是为了那扮家家酒似的半吊子扮演,而是为了更方便地接触法律界的专业人士,一步步地加强自己的扮演,这是早在我喝下律师魔药第二天就开始做的事情。只是我的做法还是过于温吞了,如果能更进一步地进行扮演的话,希兹就不会...
在这件事上,或许我真的是做错了吧。不成熟的判断,对教会的不信任,造成了伙伴的牺牲,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当你意识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彻底消失在你的眼前时,你才会意识到他真的死去了。
所以,我会背负着他们的信念,更进一步地铸就共同的理想,这就是我的选择。
像是许久未睡的我望着那块象征着希兹的墓碑,墓碑上的黑白照片印着希兹有些坚毅又有些茫然的脸庞,有一种天然呆的美感,或许这就是天生丽质的好处吧。
墓碑上刻着他的铭文:“最好的伙伴,永远的守护者,真正的英雄。”我咬紧了嘴唇,仿佛失去一切情感的身体轻轻地颤抖起来。
在接收了关于真实造物主相关的知识后,我看到了隐藏在这个世界面纱后恐怖的冰山一角,那仅仅是顺带的知识就让我感到无比地恐慌和战栗,毕竟那个无血无泪的神明给我的知识还包括了“倒吊人”这条途径各个非凡者不同的经历与状态。
我甚至一度感觉自己失去了人类的情感,灵魂在那潜藏着黑暗与混乱的海洋中飘荡,只留下一个被称作艾慕希娅的空壳,可现在我感受到的悲伤是如此地强烈,让我强烈地感受到自己活着的实感。
即便如此,在葬礼上我也没有落下半滴眼泪,不知道是下意识地忍住了,还是根本没有眼泪,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也记不起来。
“愿女神庇佑你。”我在胸前画了一个绯红之月,将手中的深眠花放到了墓碑前,
“愿女神庇佑你。”队长和戴莉女士等人也画了一个绯红之月,黑白照片上的希兹显得如此地平静,就像他所说的一样,或许他真的获得了内心的平静。
后来那位如狮子一般雄壮的代罚者乔舒亚.弗兰肯斯坦也来到这里参加希兹的葬礼,我和奥茨原本还很疑惑,因为在我们的印象里,他们并不熟识——希兹不会与任何人熟识。
直到他说自己是来道谢的时候,我们才明了:他的身体在海德.卡巴拉的偷袭下被诅咒侵蚀,正在结合仪式魔法进行治疗,而他身为“格斗家”却并不稳健的身形,敞开的衣物下大块的绷带,无一不说明着他现在的状况。
他还说:我们都是值得敬佩的英雄。
他不太擅长表达,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词,直到队长语气柔和地用理解的方式表达我们的想法,他这才露出有些憨直的笑容,放下一捧深红花后离开了,
希望风暴之主和女神都能原谅他的僭越。
至于之后的事情...我想想,我似乎向队长他们说了想静静地待一会的话,原因是我看到了旁边没有刻字的备用石碑,突然想到了那个没有脑子的笨蛋,想着也该帮他立上一块碑,就说出了这样任性的话语。
奥茨和戴莉女士似乎有些担心我的安全,是队长和洛络塔女士说服了他们,让他们先回去处理后续的工作。谢谢你们,我想,能够拥有这样的伙伴,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最幸运的事情之一。
恐怕只有极光会这个邪教组织里的同伴会记得他的死去吧,毕竟他是像被彻底从世界上抹除一般消失不见啊。那位橡皮擦女士好心地为我留了一点他的纪念品,经过艾丽婕的解释我才知道那是什么,或许那就是女神给我的馈赠。
过了一会儿,一位身着黑袍的,气息纯真与妖冶并存,只是身形就无比魅惑的女士来到了我的身边,她的步伐悄无声息却又无比迅捷,不断散发着属于女性的阴柔魅力。
我认得她,她是那位将我们引导到被海德.卡巴拉杀掉的西廷斯尸体旁的魔女,不过,经过了这几天的回顾与调查,我意识到了她真正的身份。
“这是....”她看着我亲手立起来的另一个墓碑,上面什么都没有写,或许是想起了那天晚上的那个狩猎猛兽般的牧羊人,看着我沾满泥土的苍白的手,似乎有些猜测。
“一个恶人,除了档案上的资料,我对他几乎一无所知。”我喃喃地回答道,
“但是他救了我,就为了一个愚蠢的误会与理由,就这么舍弃自己的性命救了我...”我没再说下去,喉咙里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你来找我做什么?”我向她问道,我想不通她为什么要来这里找我。
“我想让你成为我的伙伴,所以我就过来了。”她坦然地说道,“听你的口气,似乎对我的身份不怎么惊讶。”
“对。”我点点头,“我该叫你贵族的家庭教师,军情九处追捕的年轻魔女伦道娜.卡特小姐?还是真正的艾琳.布莱科斯特尔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