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想，这大概是报应。
    她曾让霍云骁陷入绝望之中，甚至自寻死路，后来她还能享受到霍云骁那样纯粹又拼尽一切的爱，现在是她偿还的时候了。
    轮到她站在这里，等着霍云骁的消息，等着霍云骁这个人。
    当她亲身经历之后才能明白，等待这件事听上去容易，可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她的整颗心都悬在半空中，被寒风吹得干裂疼痛，却也随时会砸下来摔个粉碎。
    沈暮不能想，也不敢想，如果霍云骁出了事，她的后半生要怎么度过？
    “沈暮？”
    纪衡言叫她，沈暮回过神：“什么？”
    纪衡言问：“你们出来的时候坐的是磁力悬浮车是吗？”
    沈暮点头：“是啊。”
    纪衡言的眼中闪过欣喜。
    “底下的人说找到了电路，我们大概快要找到入口了！”
    沈暮的心揪起来。
    “不过还有一件事。”
    “什么？”
    “依照你们的说法，南柯的伤势很重，一天一夜没有接受治疗的情况下，南柯的生还率……”
    沈暮的瞳孔颤了颤：“很低？”
    纪衡言摇头：“几乎为零。”
    沈暮的心脏狠狠的撕扯，鲜血淋漓。
    她的脑海中闪过南柯的模样，从幼年到如今，每一帧都无比清晰。
    从她记事开始，南柯就在她的身边。
    长得极其漂亮的少年，像是漫画书里站在樱花树下的狐仙。
    可南柯总是冷漠的，会因为沈暮的格斗不够好而嫌弃，会因为沈暮的射击不够准而生气，也会因为沈暮突发奇想给南柯送个礼物而觉得愤怒暴躁。
    沈暮小时候是有些畏惧南柯的，总觉得他阴晴不定。
    她努力往上爬，有一半原因是想让南柯不那么生气，至少可以带着她一起出门，一起出任务，并肩作战不至于嫌弃她会拖后腿。
    后来她变强了，脾气也大了，南柯凶她的时候她会凶回来，两人一言不合就能吵一架，可还是要别扭的一起鬼混。
    对沈暮来说，大概是孤独的生命中一个能和她互相依靠取暖的朋友。
    她从没想过，她在南柯心里意味着什么。
    或许是个捡回来的小丫头，或许是当宠物一样养大的跟屁虫。
    从未深想，也从未注意过少年眸中藏得极好的情愫。
    近来南柯的往事愈发明朗，沈暮对南柯倒是多了几分心疼。
    南柯也愈发不爱说话了，周身气场一寸寸的冷下去。
    沈暮记得南柯站在隧道中的那个眼神，绝望又孤寂。
    他好像没有任何想要活下去的意志，心甘情愿留在那个实验室里等死。
    那果真是个坟墓，是南柯的坟墓。
    可霍云骁跳下去了。
    沈暮闭了闭眼，至今不敢相信，自己没有抓住霍云骁的衣角。
    只差了一秒，霍云骁却比她反应更快。
    她也是想的明白的，霍云骁不希望南柯死，如果当时沈暮的身体允许，她也不会把南柯一个人留在那里。
    只是这个时候，她难免心里难受。
    沈暮抹了一把眼角，低声嘟囔。
    “霍云骁这个狗男人，等他回来了，让他娶南柯好了！”
    霍云骁若是听到这句话，一定会笑她此刻的孩子气。
    南柯若是听到这句话，也一定会大骂她这个不知好歹的臭丫头。
    可他们俩……
    ……
    百米深的地下，南柯看着提速离开的车厢，心缓缓的落回胸腔。
    他这一生，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余下的事情就只剩下死亡了。
    和造成他这一生悲哀的罪魁祸首一起死。
    南柯身上的血涌出来，他的眼前有些发黑，身体也有些虚浮。
    可他还是摸出影刃握在手中，一步一步往实验室走去。
    爆炸声接连响起，石块和钢板摩擦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南柯的沉重而艰难的呼吸声竟也格外清晰。
    南柯踩着碎石和砂砾，声音清晰。
    身后的隧道上壁哗啦啦的掉下石块像是有无数蝙蝠从耳边飞过。
    这里随时都会坍塌，大名鼎鼎的k洲死神，怕是要被砸成肉泥。
    在这一切嘈杂凌乱的声音之中，南柯突然捕捉到了一个脚步声。
    隧道里传来有力的回声，像是有人正拼尽全力朝他奔跑而来。
    怎么可能？
    这里除了他和将军，没有第三个人了，怎么会有人在隧道中奔跑？
    南柯扶着岩壁，怀疑自己已经虚弱到出现幻听了。
    可脚步声愈发清晰，回音更加有力，那呼啦啦的石块像是被斩落的蝙蝠，全都成为了那人垫脚的东西。
    南柯的心脏猛地提起来。
    不……不会是……不可能是！
    在那人跑到身后的刹那，南柯猛地抬手转身。
    手腕被人狠狠扼住，“砰”的一声推到墙上，手中影刃落地，砸在碎石上，发出铿锵有力的刀鸣。
    昏暗之中，南柯对上那双暴怒深邃的双眸，心脏像是被人徒手捏住，又像是太阳穴挨了一拳。
    他的眼前阵阵发黑，眼眶不受控制的酸涩泛红，眼泪迅速积蓄，猛然坠落。
    “霍……云骁？”
    霍云骁磨着牙，声音含着磅礴怒意。
    “刚才你可不是这么叫我的。”
    南柯张了张嘴，却没说出口。
    霍云骁的怒意更盛：“怎么？这是反悔了？刚才不是还祝老子新婚快乐？现在连一声哥都不叫了？”
    南柯从没觉得自己这么软弱。
    他的眼泪像是小姑娘受委屈一样，一颗一颗砸下来。
    “你为什么……你应该已经走了，你怎么会……”
    南柯有些语无伦次。
    愤怒与巨大的狂喜交织，懊恼与蔓延的感动纠缠。
    他像是被撕扯成两半，却又只能看到眼前这个人。
    霍云骁一把扯住南柯的衣领，眼神暴怒。
    “南柯，我只说一次，你给我听清楚，我把你带进来，就一定会带你出去，再有下一次，老子打断你的腿带出去！听见了吗？”
    南柯张了张嘴：“我……”
    “说话！听见了吗？”
    南柯的脑瓜点了两下：“听见……听见了。”
    霍云骁这才缓缓松手，又抹了一把南柯的脸。
    “哭什么？我在这里，谁也别想拉你下地狱。”
    这一刻，光芒万丈的神明俯下身，拥抱了黑暗中瑟缩发抖的恶鬼。
    南柯拉住霍云骁的衣角，声音微颤。
    “哥，我伤口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