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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节 十里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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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公再次说道:“学正、太史,在下以为,这首诗虽名传一时,到底不如祭酒大人的诗作。无非是应了科举士子平步青云的期盼,还有不知天高地厚的书生意气,科举一过,这股意气散了,谁还会记得此诗。”
    学正摇头:“非也。此诗激扬一股狂意,却不失为赤诚之作。太史以为如何?”
    太史轻轻点头,接着叹道:“不止于此。此诗中有仙气!”
    诗中有仙气?评价如此之高。让吕公和学正有些惊叹,但既然太史说有仙气,那就有仙气,因为没人比一个夜观星象,日观五行,摩弄阴阳的人更懂仙气。
    只是从诗句中实在看不出来。
    学正不免问道:“仙气何来?”
    太史笑道:“不在诗中。”
    吕公摇头:“太史又打机锋。不在诗中,何来仙气?”
    太史指着旁边那首《送徐太傅至十里亭》道:“此诗中又何来春风?”
    吕公点头:“在下也疑惑。当日送徐太傅北上巡边,你我都在场,分明是隆冬,大雪封桥。诗中何故有春风二字?”
    太史道:“此中玄机,学正必然知晓。”
    吕公看向学正。
    只见学正神色凝重的念诵起来:
    临江戴月沐晨星,万胜桥北夜离京,
    莫道前路无知己,十里春风伴君行。
    念完之后叹道:“十里春风是你是我,是衮衮诸公啊!”
    吕公恍然大悟,徐太傅被迫北上,乃是奸臣鼓动昏君排挤所致。隆冬时节,连夜离京,滚滚夏江中涌动着激愤。朝中忠正之士十里相送,送去的确实是寒夜里的暖意,是隆冬之后的春风。
    此诗大有深意!
    吕公叹道:“祭酒此诗悬挂于此已经十载,至今我才悟透其中真意,真是汗颜。”
    随即又疑惑起来:“祭酒此诗如此出众,定胜这首蓬篙人十倍。”
    学正叹道:“诗道衰微,祭酒十年前一诗成名,有所领悟,一心复兴诗道。采风十年,如今该回京了。”
    吕公惊喜:“祭酒当真要回京?”
    太史道:“因有此诗,必然回京。”
    吕公连连摇头:“这诗有这么好?”
    他真的看不出来。
    学正突然道:“也未尽善尽美。诗人用典小了。会稽应该是某地方,吾等不曾听说,不是名胜,买臣当是某人,许是诗人故友,默默无名。西入秦,入的应该是秦郡,也是小了。在下斗胆为其改动数字,不知可否?”
    吕公笑道:“学正改诗,求之不得。说完从身后的桌上拿起一支笔,蘸饱墨汁,双手呈送。”
    学正接过笔,直接在墙上的诗作上改起来。
    划掉了“会稽愚妇轻买臣,余亦辞家西入秦”一句,改成“魏家竖子轻吕学,余亦辞家入西京”。
    最后一字落笔,吕公神色变得凝重和羞愤,缓缓退后两步,朝学正躬身下拜。
    “谢学正改字,余受宠若惊!”
    学正扶起他:“吕公。二十年前,魏无暇挟高中状元之势,效徐太傅故事,入太学论道。你与他激辩三日,被他破了道心。魏无暇借此斥杂家为小道,以纵横之术,将杂家从百家中除名。魏无暇天纵之资,后自废纵横之道,入兵家,将兵家斩出武道,并入文道。输给这样的人,不丢人。”
    吕公苦笑道:“我从未觉得丢人,奈何天资不足,杂家本就是小道,道心一破,绝难重立。在下也无祭酒之大勇气,敢于创立新道。”
    学正笑了起来:“莫提祭酒。他周游天下,采风民间,诗道的影儿没见着,道听途说的笔记倒是攒了一大堆,如此下去,他创不出诗道,怕是要入小说家行列了。”
    三人都笑了。
    笑了一阵,太史开口:“吕公。快找到此人吧,祭酒回来怕是要问。你答不上来,祭酒可与你没完。”
    学正道:“没错。这老匹夫可不像我有君子气量。向来我行我素,惹恼了他,怕是你这及第楼就保不住了。”
    吕公汗颜,苦笑:“在下怎会不知,奈何作此诗之人,未曾留下名号。神龙见首不见尾,何处寻找?”
    学正道:“此诗还有劳太史。”
    太史道:“此易事尔!”
    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副算筹,就地测算,一会儿将算筹摆出方位,一会儿将算筹摆出前后,很快脸上渗出汗水,呼吸急促。最后将算筹摆成一个塔型的时候,突然算筹砰的一声,支撑不住太史的真气,炸裂开来。
    太史深吸一口气,脸色通红,许久才缓和下来。
    “怪事?”
    太史惊疑。
    学正疑惑:“测算不出?”
    太史是阴阳家,源出道家,善于卜卦,测算天机。观星象、演五行、转阴阳,平日算的是国势,算一个人还不简单,怎么还会出岔子。
    太史摇摇头:“非也。此人卦象模糊,仿佛不在五行中。我搜捡天地,只找到了一缕蛛丝马迹。”
    吕公道:“太史直说,莫要打谜语了。”
    太史道:“拿笔来。”
    还是刚才那支笔,从学正手中转到了太史手中,还在那张纸上,写下两个词,“太傅、科举”。
    与太傅有关?
    学正和吕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脸上看到震惊之色。
    学正道:“务必找到此人。”
    吕公道:“他是科举士子?”
    再看太史,一副老神在在,知道从他口中问不出什么,也知道这老神棍也不知道什么,就没再问。
    再看向那首无名诗,突然觉得这首诗突然出现在及第楼,没人知道是何人所写,现在看来不仅仅是一首诗这么简单。
    太史卜卦的时候,刘知易连打喷嚏,腹诽一声“谁在骂我?还是想我?”
    此时看见了周问卿,正推开房门。
    他还是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粗布长袍,既不肯接受刘知易借他的旧衣服,也不肯穿小师姐给他做的新长袍。到了京城,也不去青楼看花魁,也不去文庙拜文圣,也不去酒楼吃大餐,一连三天,除了去贡院报道外,不是去居养院义诊,就是去安济坊坐堂。为居养院里收养的孤寡老人治病,为安济坊中绝症患者开方。
    看到周问卿,刘知易不由惭愧,人家这才是真正的悬壶医者,始终有一颗悬壶济世的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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