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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池朗洗完澡下楼,桌上的清汤挂面晾得温度刚刚好,他二话不说就端起来,犹如囫囵吞枣一般的狼吞虎咽,显然是饿坏了。
    孟爸爸皱了皱眉,不过也没说什么,只是进厨房给他拿了一杯温水。
    总算饱足,孟池朗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孟爸爸见状道:“以后不要在这个点吃饭,还有,不要每次吃饭都恨不得把筷子吞了,要细嚼慢咽,你这么没轻没重的很伤胃。”
    孟池朗摆了摆手,他不大乐意听他老爸老妈唠叨,不过也不会拒绝,此时抱怨道:“又不是我愿意的。”说着,他冷笑了下,“池继东说什么他女同学生日,让我随意,我到了地方才知道是蓝家小姐的生日,他这同学叫的可真够亲热的!而且我的手表就算是按美国时间走的,也不至于分不清楚晚上十九点和晚上二十点是什么时间!爸,你不知道我今天多倒霉!”
    孟爸爸一听他这么说,对于儿子今天不愉快的经历也知道了个大概,见他并未如何生气,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
    “孟孟……”
    “行了行了,老爸,我知道,这事我不会和妈妈说的。”他起身伸了个懒腰,砸吧砸吧嘴里的酱料,回味之后吐槽了下国外不是色拉就是番茄的那种称之为酱的东西,对于回国后的饮食心满意足,临上楼去睡前,回头严肃着脸对他爸爸道:“爸,你别再孟孟孟孟的叫我,我都和说了多少次了,我现在都二十六岁了,你这么叫我是伤害我的自尊和独立的人格。”
    孟爸爸忍不住笑骂了声:“臭小子。”
    这一夜的孟家,没有前世因儿子所受的委屈而和池家爆发出矛盾的大动干戈显得温馨而平静。
    而就在父子俩互道晚安的时候,一辆银灰色的跑车正停在正对着孟家方向的高架桥,赵凌宇靠着孟池朗方才坐过的副驾座上,手搭在窗外,被冷落的烟在夜色中忽闪忽灭着一点红亮。
    方才,他已经看过车内的摆设了。孟池朗才刚回来,这辆车显然是今天才第一次用到,里头属于他的零碎物几乎没有,只有一瓶他钟情的品牌的男士香水和一包擦手用的湿巾。
    此时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正不断地转着那个香水瓶,长久的潜伏在心里的暴躁在这一次见面中也很好地被安抚了,看着树影之后的洋楼,眸光温和,浑身都透出了一股子轻松。
    他想起了上一世和孟池朗的初遇。
    那在现在还没有发生,远在一年之后的秋天。那时,他手中的律师事务所也已经办的风生水起,法律亦即社会的规则,制定法律和操纵法律在某种意义上而言就是操纵着这个世界的规则,他喜欢那种运筹帷幄的感觉,当初才选择了它。
    但他又不愿牵扯过多的麻烦,还有着本身的局限,注定不能做一个口若悬河的律师,于是便有了这个事务所,作为各个大case胜负幕后的存在。
    而有了他的主导,他们接手的官司不管辩护条件怎样的苛刻,从来都没有失手过。
    那一天,他是去见一位委托自己事务所处理纠纷的长辈,官司赢了对方要做东答谢,又因其与家族交情不浅在业界内分量不轻,所以便由他本人出面应酬。
    不巧那日一直跟在左右不离身的应杰出了些状况,自己便驱车先走一步,没想到,却遇上一个碰瓷的。
    其实那人也是走投无路,拿着即将要被抵押的车子和自己来了一场意外,照着被刮花的那个地方要求索赔。
    不说自己的身份,好歹自己是学法律的,这时候还能让这种小角色占了便宜?但有一点让他十分无力,他不会说话,满肚子反驳的话在脑子里都不能表述出。
    对方骂了一通,扬着电话威胁要报警云云,半晌没见他吭声,才踢了他的车骂了一句:“你他妈是哑巴啊?”
    他的眼神顿时冷了下来。
    还从没有人用这样不屑的语气戳过他的脊梁骨,即便是有过这样想法的人,他们现在已经为当时的无知后悔终生了。
    “看什么看?妈的,真是个哑巴啊!算老子倒霉!你个哑巴,撞了人还不讲理了是吧?别以为你是哑巴就能不赔钱!妈的,你倒是说句话——操,个哑巴连话都不会说,你还开什么车!你这种哑巴怎么也能拿到驾照——”
    他冷着脸,正打算给这个人来一个痛不欲生的教训,已经有人替他这样做了!
    “给我闭嘴!”
    那个年轻人上来就将那个说话的人狠狠地按在自己的车上,“没长脑袋就别出来娱乐大众,不会说话怎么了?有的人就是给他几百张嘴也是浪费,就是有你这种人,别人放屁用下面,你偏偏用上面!你这叫什么你知道吗?这就叫贱!”
    “你、你是谁!关你什么事,放开我!”
    “我被堵在这里半天了,你说关不关我的事。”那人冷笑了一声,“不就是报个警吗,啰啰嗦嗦半天,你不仅脑子有病,手也抽是吧?我倒是乐意帮你打个110”他一边掏手机按数字,一边道:“睁大你的眼睛看看,凯迪拉克,知道什么牌子吗?就你刚刚在上头蹭的那一块就值好几百万,少爷今天也是见义勇为了,等钱下来,还能让他给我几万块钱谢我呢。”
    那碰瓷的一听这话,吓得赶紧挣脱了他开车跑了。
    那人才转身看向赵凌宇。
    他伸手拍了拍赵凌宇的肩膀,“那话怎么说来着,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别放在心上。”
    他在笑,就是那个仰头看着他笑的模样,细碎的阳光都撒在了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让赵凌宇在那一眼交错间,沦陷。
    那人见他没反应,下意识地收回手挠了挠头,然后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比划了句: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他学过手语,却显然已经久不使用而变得生疏了。
    赵凌宇浅浅地笑了下。
    他点了点头,继而扬手,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用了手语:
    我是赵凌宇。
    当年的每一个细节,赵凌宇到现在都记得一清二楚,包括那个人拼凑着自己的名字得出结论后看着自己惊讶的表情。那双深邃的眼睛微微睁大,看着自己都不知道掩饰眼里的惊讶模样。
    那是一个美丽的邂逅,只可惜……后来都被自己搞砸了。
    赵凌宇叹了口气,他又有了抽烟的冲动,但在这时,他看到二楼的一间房的灯亮了起来,他认得,那时孟池朗的房间。
    赵凌宇不自觉的直起了身体,其实从这个视角看,除了一个模糊的小窗与灯光什么都看不到,但赵凌宇方才低落的心情却在这瞬间又飞扬了起来。
    连手指被烟烫了,他也没理会,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了一个身影走到了窗边,他不由下车走到桥栏边,对方却是干脆地拉上了窗帘,将室内的光线也一并与外界隔绝了。
    赵凌宇笑了笑,他太清楚那个人在生活细节上的小毛病,比如剪手指甲的剪子不能与剪脚趾甲的弄混,又比如睡觉的时候不喜欢有哪怕微弱到一丝的光线。
    赵凌宇在那里站了许久,夜风将他的手温吹得更低了,他才驱车离开。
    回到别墅,还未下车就见在门口已经等了很久的应杰。
    见他回来,对方明显松了一大口气。赵凌宇知道他欲言又止是想问什么,他今晚心情极好却也不会为他解释什么。
    应杰心里非常失落,他七岁就从应家到赵凌宇身边,那之后的二十多年几乎没有离开过赵凌宇身边。他是被挑选出来的人,是作为赵家长孙的声音而存在的,除非特殊情况,都会像影子一样呆在赵凌宇身后。
    从没有像今晚一样,赵凌宇明示不让他跟在左右。
    一种不再被需要的感觉,让他在失落之外还有些惶恐。不过相对于这些,他现在更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他一直犹豫着不敢问出来,直到赵凌宇挥手让他离开的时候,他才忍不住撑着胆子,低声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口:“少爷……你该不会……喜欢的就是那位孟少爷吧?”
    是的,喜欢。
    赵凌宇的其余几位发小尽管奇怪,但他们绝不会往这个方面想。要设想赵凌宇喜欢上人,实在太难了,更何况对方再怎么漂亮都是个男人!
    而应杰之所以会这样问,是因为比之他们,应杰在这一年的时间中几乎已经推翻了之前二十六年对于赵凌宇的认知,别说赵凌宇喜欢人,就是赵凌宇喜欢上的是一个男人,他都已经可以完全没有心理压力地接受。
    应杰太过清楚自己的人生定位和价值在哪里,所以自从他懂事后,他的目光几乎就没有离过赵凌宇。以前他是在费心思且用心地记下赵凌宇的每一个表情和每一个唇语的意思,到后来那成了一种本能,而就是这种本能让他出色的扮演了赵凌宇的声音。
    他一直为赵凌宇的指示马首是瞻,纵使习惯性地会去猜测赵凌宇的想法,但从没有如这一年的经历一样,让他不安。
    他看得明白赵凌宇表示出的每一个意思,却再也猜测不到他心里的想法。
    只是隐约觉得,这一年中的赵凌宇太过压抑,太过痛苦了。
    他对自己这样的直觉不曾怀疑过,虽然痛苦和压抑这样的词从前不可能出现在赵凌宇身上。他不清楚是发生了什么,让他跟随的主人产生了这样的变化,渐渐地,却意识到了这些变化和苦闷的原因。
    爱而不得。
    应杰比赵凌宇大四岁,到了三十岁的年纪,他自然也爱过人,纵然后来因为身上背负的使命给不了对方一个正常的婚姻而无疾而终,却很清楚恋爱的感受的。
    赵凌宇听他这样问,顿了顿,竟是带着些苦涩和无奈地张了张口:这么明显吗?
    应杰愣了愣,点头。
    别人或许暂时还看不出什么,但他是经过了这一年的观察的,今晚赵凌宇的异常在他眼前就已经是在昭示一个答案了。
    何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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