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生而不爱,那便不要生了吧
回到十二层,顾佳还没有完全缓过神来,看着刚刚入住没多久的三百平米江景房,再回想刚刚去过的八百平米复式三层,越看越觉得狭窄憋仄。
瞧见自家媳妇情绪有些不对,许幻山放下手上的纸笔,起身走了过去。
“怎么了,老婆?别人不愿意帮忙啊?”
“你去过这栋楼的顶层吗?”顾佳没有回答,而是坐下来掏出手机查找有关莫奈‘睡莲’的拍卖记录。
“顶层?”以他们现在的身价,贷款买下这套房子就已经是极限了,许幻山笑道,“不是说根本就不在咱们预期之内吗?”
查完睡莲查顶层的价格,君悦府作为沪海最顶级的豪宅,楼层越高价格越是贵的可怕,对于周寂刚刚说过的‘赝品’一事,顾佳并不会全信,毕竟她和周寂也只见过两面,而王太太那套装修下来接近七八亿的房子,以及眼睛都不眨的买下那么多玉石翡翠,买一幅莫奈的真品应该不在话下。
“怎么了?怎么说话没头没尾的?”看着顾佳一脸困扰沉思的模样,许幻山伸手抚了抚她的脑袋,关心道,“是受到什么刺激了吗?”
顾佳自言自语道:“她是四十岁过上那样的生活的,咱们现在三十,离她也没差几层了......”
许幻山忍不住笑了,“谁啊?你去趟顶楼有那么大刺激吗?这楼上....”
“你说,有钱人会买假画吗?”顾佳一脸认真的看向许幻山,打断道:“连梵高和莫奈都分不清的人,都能住在那样的房子里,我们努努力是不是也一定可以。”
听到这里,许幻山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
在他看来以公司现在的情况,他们卖掉之前的房子贷款买来这里已经很有压力了,而他自身也很满足现在的生活。
即便没有住到这里,还在之前一百多平的老房子里,只要家庭美满和睦,一样可以给孩子同龄人中最为优渥的生活环境。
而顾佳则不同,她太过望夫成龙了,眼睛永远盯着山顶,然而这山望着那山高,她永远想要的是更好一点,再好一点。
“好了,你别想了,你赶紧去想你的设计方案去吧。”
许幻山犹豫着站起身来,走了几步迟疑的转过身,却见顾佳朝他做出一个加油的手势,“老公~加油!”
顾佳鼓励的眼神让许幻山想说的话噎在了嘴里。
作为男人,让妻子孩子过上更好的生活,这是他的责任,即便他时常觉得顾佳的追求有点过于偏激,他也从没有反驳过。
因为顾佳太强势了,永远站在至高点上掌舵这个家庭。
回到工作台前,许幻山拿起画纸,抬头看了眼坐在窗前若有所思的顾佳,有些头疼的揉了揉脑门,怔怔的看着即将绘制完成的烟花设计稿。
家庭是第一位,这些亲手设计的绚丽烟花,同样是他毕生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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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刚到楼下周寂就收到了银行转账的短信,反正都是大风刮来的钱,周寂看了眼小数点前面的那一长串零,倒也并不怎么在意。
途径楼下的一家奢侈品店,“mishl”logo映入眼帘,周寂对于这些奢侈品没有什么研究,只是余光扫过单独展示几款小挎包,外形与当年司藤用过的颇为相似,心念一动,便抬步走了进去。
“欢迎光临米希亚。”
店里的几位销售顿时露出了标志性的微笑。
一般这样的奢侈品商店,很少会有二十多岁的男士独自来逛,平时她们接待的客人也都是三十以上的女士居多,即便有男士也多是陪同女伴前来。
“先生您好,欢迎光临米希亚,请问您有熟悉的销售吗?”
佐伊上前两步,微笑道。
“没有。”周寂扫视一圈店内装潢,目光落在了包区。
觉察到这点,王漫妮连忙走上前来,客气道,“那由我来为你服务怎么样?”
周寂点点头:“可以。”
王漫妮侧身指引道:“不知道您需要点什么帮助呢?店里刚上了一批男士服装,里面有几款版型肯定特别适合您。”
周寂摇了摇头,目光扫向包区,笑道:“把那边的几款女包拿过来吧。”
王漫妮笑道:“先生您眼光真好,这几款是今年刚出的新品,整个沪海都找不到一样的呢~”
眼看两人朝包区走去,南希冲马斯努嘴道:“妮妮姐运气也太好了吧?前两天刚拿到一个一百多万的单子,今天又有高富帅来给女朋友买包。”
“运气好?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佐伊一边整理着手套,一边不屑的说道,“你们没听说吗?她住的小区赶上管道老化,房子差点都着了,要不是事故调查并非她的原因,光修缮费用就得把她的工资奖金全折进去。”
“啊?那也太惨了吧?”
佐伊撇嘴道,“她惨不惨倒是不知道,摊上这样一个瘟神,反正她房东肯定是惨了。”
这边,几人的窃窃私语根本瞒不过周寂的耳朵,听到她们的交谈,周寂才明白眼前这个王漫妮就是那套房子的租户。
当日房东突然反复不用想也知道是她软磨硬泡的结果,虽然不知道她究竟跟房东说了什么,但能让房东临时反悔,那套房子的租金肯定不会再低于他报出来的九千块。
如今,身份证和户籍已经办好,随便出几块玉石翡翠就可以换来一串子零,周寂对于那套房子的需求反倒没那么大了。
指了指王漫妮拿出来的一整排包包,周寂突然想起曾经看过的一段的狗血剧情,不禁笑了出来,“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放回去,其他我全要了......”
“啊?”王漫妮楞了一下,重新确认了一遍,这才惊喜不已的想要和经理汇报,然而刚一转身,却又反应过来,连忙朝周寂道了声歉,脸上的笑容也变得越发灿烂,“周先生,劳烦您稍等片刻,这里有饮品和茶点提供,如果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叫我。”
没过多久,王漫妮便和经理提着大大小小的袋子朝他走来,经理毕恭毕敬的将银行卡还给周寂,同时向他递来一张请柬样式的卡片。
周寂翻开卡片,里面夹着两张豪华邮轮的船票,经理解释道:“是这样的周先生,我们集团总店近期正在举办活动,恭喜您成为我们华南区的幸运顾客,这两枚船票是地中海辉煌号游轮的豪华舱船票,您可以带着女伴一同前往欧洲享受一场游轮之旅,祝您玩的愉快。”
女伴.....周寂露出一丝苦笑,心都空了,哪还有伴?
合上请柬,周寂随手把它插到一只包装盒的彩带中,看了眼快要摆满桌子的包装袋,问道:“我就住在君悦府十七楼,麻烦你们找个人帮我送上去吧?”
经理笑道:“妮妮,那就麻烦你帮忙再跑一趟吧?”
碰上这样的大客户,王漫妮哪里会觉得麻烦,连忙满脸笑容的应了下来。
昔日陪司藤逛街,自己活生生变成一个行走的工具人,如今自己享受了一番买买买的爽快,看着王漫妮手上提着肩上挎着的各种包装袋,不知为何周寂自己也感受到了莫名的成就感。
去到君悦府,却看到大堂略显嘈杂,前台一脸歉意的向众人解释,公共电梯和备用电梯临时发生故障,物业这边已经紧急联系维修人员前来抢修了。
眼看迟迟无法修好,要想上下楼就只能爬楼梯了。
底层住户倒也好说,十几层硬着头皮也就爬了,可要是二十层以上的‘豪门’,上上下下却是有些遭罪了。
周寂回头打量一番王漫妮身上挂满的包装袋,询问前台可不可以把东西暂时寄放在她们这儿,可这些毕竟是价值几百万上千万的东西,前台自然不敢应下。
王漫妮正颜道:“周先生,我没事的,要不然我们爬楼梯上去也行。”
周寂扫过她脚下的小皮鞋,摇头道:“电梯一时半会儿也修不好,反正我也不着急,你就先把这些东西带回店里吧,明天得空再送来也不迟。”
“这怎么行呢.....”王漫妮刚想再说,就见周寂打趣道,“怎么?你们还是家黑店不成?”
话已至此,王漫妮只好再三表达感激,并表示明天一上班就会给他送来。
“别别别~”周寂扶额道,“最烦有人扰我清梦,你还是等明天这个时候再送吧,到时我和物业说一声,让他们带你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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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顾佳留意到手机上还有一个钟晓芹打来的未接来电,时间差不多是在王太太家,虽然显示两秒就挂断了,但她还是连忙回拨了过去,道歉道:“不好意思啊小芹,刚刚没注...”
没等她说完,电话那头就传来一个略显低落的声音。
“顾佳......我怀孕了。”
钟晓芹垂头丧气的拿起检验单,哭丧着脸说道。
“这是好事儿啊,你怎么这个语气呀?孩子不是陈屿的?”顾佳忍不住笑道。
她和钟晓芹是老同学了,在学校的时候就是最好的闺蜜,自然清楚这个呆呆傻傻的单纯姑娘一直是个乖乖女,从小到大别说是男朋友了,就连说过几句话的异性朋友都没有。
“佳佳!怎么连你也这么说!”钟晓芹瞪了西竹一眼,气呼呼的说,“你这样我可就生气啦!”
顾佳说的关我什么事儿啊?西竹人小气场可不小,双手抱肩,微微昂首,白了钟晓芹一眼,针锋相对。
“好啦,别生气啊,我开玩笑的啦~”顾佳笑道,“那你告诉陈老师了吗?”
“还没呢.....检验结果刚出来,我有点不敢说......”钟晓芹在西竹的眼神中败下阵来,连个小女孩都瞪不过的挫败感让她揉着报告单道,“陈屿和我说孩子是规划,是最讲究时机的事儿......”钟晓芹把刚刚和西竹说的那些话重复了一遍。
临了还是问出了那句让西竹最是火冒三丈的话。
“顾佳,你觉得我要不要呀?”
如果不是医院四周都有,来来往往又到处都是人,西竹恨不得变回大人模样给她一耳光。
顾佳那边的笑容也随之消失,认真道:“钟晓芹,你有个毛病你知不知道?”
“啊?”钟晓芹疑惑道。
“你老是习惯把别人的想法当成你自己的想法,别人要是说喜欢呢,你就好;别人要是讨厌呢,你就不要。但这个事儿你真得自己想清楚,现在怀孕的是你,你得对自己和孩子负责任。”顾佳一连串的话听得西竹连连点头,停顿一下,顾佳语重心长道,“这事儿,我真没办法帮你做主。”
“......”钟晓芹沉默片刻,苦恼道,“可我还是不知道。”
轻叹一声,西竹踮起脚尖,伸手轻轻抚向钟晓芹的头顶,明明很小很小的一只手,却让钟晓芹感到莫名的心安。
“不要老想这些负面东西,说不定你的宝宝生下来像我家子言那么乖,又像是小西竹那么可爱呢?”顾佳轻叹一声,安慰道。
转眼已到晚上,钟晓芹连追剧的心思都没有了,抱着手机给陈屿编辑短信,从‘我怀孕了’四个字删删减减,最后一个字也没能发出去。
合上手机,看到西竹跟个幽灵一样站在窗户边,依靠着窗台,看向自己。
“还是不打算告诉陈屿吗?”
钟晓芹沉默片刻,迟疑道,“反正他明天就要回来了,这么大的事儿,我打算明天当面告诉他。”
“白天的时候,你问过我你该不该要这个孩子......”
暖色的床头灯把卧室照的有些昏暗,钟晓芹看向西竹清澈明亮,黑白分明的双眸,隐隐感觉一丝不对。
“现在,我告诉你我的答案。”西竹原本清冷的眼神透露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痛苦和仇恨交织,一时间有些吓到了钟晓芹。
红光乍现,在整个卧室亮起。
睡梦中,钟晓芹仿佛看到了一个女孩儿被视若父亲的人折磨、辱骂、殴打、奴役、困在狭小铁笼犹如牲畜豢养,醒来时昨晚的梦境已经完全忘记,只有被泪水浸湿的枕头,以及脑海中回荡的那句话,印在了她的心中。
生而不养,养而不教,教而不爱,那便不要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