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吓了一跳，刚要跑上去阻止，那残影便打开了第二间手术室的门。
    接着，第三间，第四间……
    直到宋钦蓉把手放到第五间门的把手上时，身后一道平静的声音传了过来。
    “蓉蓉。”
    宋钦蓉手心一颤，回过头，就看到一身病号服的顾惜月站在她面前，脸上带着平和，又有些凄凉的笑。
    “对不起啊，让你担心了。”
    宋钦蓉眯了眯眼，看着眼前消瘦的身影，缓缓走上前，伸手，握住了女人的手腕。
    “没事。”
    “你没事就好。”
    ——
    休息室里，顾惜月低垂着脑袋坐在床沿。
    傅司宸坐在角落的沙发上，一张脸正好藏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宋钦蓉平静的放下手里的b超单：“胎儿已经快十周了，这个时候流产，不是简单的刮宫，对身体损害会很大。
    你先天子宫壁就薄，之前已经做过一次手术，能怀上这个孩子，很不容易。
    做完这次手术，以后你的怀孕几率会接近于零。”
    宋钦蓉的声音很平静，像一个公事公办的医生。
    只是说出来的话，却让顾惜月嘴唇颤抖着，越来越剧烈。
    宋钦蓉抬眸，视线落在了她的小腹上，声线依旧清冷：“当然，如果这孩子不是傅三少的，你执意流产，是怕傅家的人报复的话……我觉得，这大可不必。”
    说完，她转头看了傅司宸一眼。
    傅司宸面无表情：“傅家的人不会报复你。这件事本来就是三哥有错在先，就算你背叛了他，也是他罪有应得……”
    “我没有！”顾惜月都呆住了，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眼前两人话里的意思，忙辩解道，“孩子是承洲的。我没有背叛过他。”
    说出这句话后，后面的倾诉也就变得不是那么艰难。
    顾惜月轻叹了口气，自嘲的勾起唇角：“我知道我的身体。
    要是再做手术，以后可能，永远也不会再有当妈妈的机会了。
    可又能怎么办呢？承洲他，根本就不欢迎这个孩子……”
    宋钦蓉霍得站了起来。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话，有太多复杂的思绪在心头环绕。
    她长长的深呼吸着，胸脯绵延起伏，看着眼前的女人，似乎透过她，想起了记忆中的某些片段。
    “我能理解你的无措。”半晌后，宋钦蓉克制着平静开口，“只是我希望，不要因为男人，影响你做母亲的权利。”
    “不，你不懂……也许你能理解我，可你不懂傅承洲。”
    顾惜月摇着头，脸上满是仓惶枯寂。
    “傅承洲他不一样。
    他折磨了我五年，就是因为，在他眼里这场婚姻是我算计得来的，所以他费尽心思，逼着我堕胎，糟蹋这场婚姻。
    他就是个魔鬼！
    对自己的第一个孩子都下得去手……对第二个，他怎么会心慈手软？
    他肯定会认为，这孩子也是我算计来的……他不会放过他！
    与其生下来后被他折磨，还不如我自己动手！”
    顾惜月的这番话听起来很疯狂，可脸上的表情却满是绝望。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正因为自己经历过，她才比任何人都坚定的希望，自己的孩子不要经历这一切。
    想到这里，她伸手抚住自己的肚子，语带轻颤。
    “我承认，这五年都是自己活该。可孩子是无辜的，我不能再让这些事发生在孩子身上……
    既然，他的爸爸压根就不欢迎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甚至可能还会视他为敌。我又怎么能那么自私，就因为自己想当妈妈，执意把他生下来，让他这一生都过的胆战心惊呢？”
    “原来三嫂是在担心这个？”
    傅司宸眉心微皱，认真的开口道，“孩子的平安，我可以向你保证。五年前的事，傅家绝不会允许它再发生。”
    顾惜月摇了摇头：“不仅仅是这个问题。”
    傅家三少的保证，她当然相信，可一旦请傅家人出面，来保她们母子平安的话，傅老太太那里自然也就瞒不住了。
    “我还没把孩子的事告诉奶奶。我知道，以奶奶的性格，有这个孩子在，她一定不会同意我和承洲离婚。
    可承洲的心，早就不在我身上了。我已经绑了他五年，也够了……他该自由了。”
    “奶奶那里不用担心。如果你不想，傅司宸不会乱说。”宋钦蓉淡淡道。
    听到这话，顾惜月实在忍不住，惊讶的看了她一眼：“蓉蓉……你为什么这么帮我？”
    她和宋钦蓉不熟。
    甚至，因为妹妹顾星雨也喜欢傅司宸，这就导致，宋钦蓉跟她的关系还有点尴尬。
    可现在，宋钦蓉的一席话，明里暗里都在帮她解决所有后顾之忧。
    对方明明不是这么热心肠的性子。
    宋钦蓉勾起唇角，黝黑的眸子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又视线下移，落在她还很平坦的小腹上。
    缓缓的，一字一顿开口：“我是个大夫，对于生命的敬畏是我的天职。
    可能在你看来，留不留这个孩子，要考虑丈夫，长辈和未来。
    可在我看来，我只在乎它。”
    听到这话，顾惜月抚在小腹上的手一抖，几乎快要干涸的眼眶蓦地红了。
    宋钦蓉抬脚，一步一步走到了她面前，坐在床沿，揽过她的另一只手，伸手搭在她的脉搏上。
    “九周大的胎儿对你来说，可能还没什么存在感。可我能感觉的到。”
    宋钦蓉说着，按在脉搏上的手指重重摁了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顾惜月竟然真的感觉到了自己脉搏的跳动。
    那是她从未在意过的地方。她的脉搏，跳得那样强劲有力，和自己那几天未进水米，已经很虚弱的身体截然相反。
    是的，它很健康。
    那是一个健康的，属于她的孩子啊。
    一滴泪倏然滑下脸庞，顾惜月哽咽了。
    傅司宸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女人，不知为何，他总感觉现在的宋钦蓉有点不对劲。
    明明她很平静。
    可那双幽暗的眸子里，却又像是有暗潮涌动。
    宋钦蓉收回了手，低声道：“孩子虽然是傅家的后代，可他现在在你的肚子里，作为母亲，你有绝对的处置权。
    留也好，打也罢，傅家都无话可说。
    我一个外人，更没有话语权。
    只是身为医生，考虑到你的身体，我希望，你能三思。
    好了。你的身体不太好，再休息休息吧，我也不打扰了。
    趁此机会，你好好想想。”
    说着不再多留，起身便要朝门外走去。
    “蓉蓉！”
    眼看女孩说走就走，已经到了门口，顾惜月忙高声叫住了她。
    宋钦蓉顿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顾惜月也没有在意，只再次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低下头，眼里已盈满了泪。
    片刻后，她终是颤声问道：“它……还好吗？”
    “它很健康。”宋钦蓉应了一句，便走出了门。
    傅司宸也起身跟了出去。
    休息室里，只有顾惜月低低的啜泣声隐隐传来，让人心生悲凉。
    ——
    一踏出休息室，宋钦蓉便长长的呼了口气，像是要彻底吐出胸间的郁结。
    傅司宸跟在身后，眸中浮上了一层明显的担忧：“丫头，是不是不舒服？”
    他总觉得现在的宋钦蓉身上情绪很不对。
    宋钦蓉皱着眉，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满是复杂。
    “我……”她张了张嘴。
    傅司宸“嗯”了一声：“不管有什么，告诉我，我陪你一起面对，好不好？”
    男人的声音沉稳好听，让人不由得心生安定。
    宋钦蓉眼睫颤了颤，似乎在天人交战。
    半晌后，她终于下定了决心，低声问道：“如果，你是傅承洲，知道顾惜月背着你偷偷生了孩子，你会怎么做？”
    傅司宸当即很认真的摇头：“我不是他。”
    宋钦蓉无奈：“我知道，我是说如果。”
    傅司宸斩钉截铁：“我不会把自己的女人，逼到需要背着自己去生孩子的地步。”
    宋钦蓉挑眉，静静的看着他：“你很自信啊傅四少？”
    傅司宸自信的应道：“丫头，三哥是傅家的例外。你相信我，这种**计蒙蔽的蠢事，这辈子都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宋钦蓉撇了撇嘴。
    她算是拿这个钢铁直男彻底没辙了。
    再争辩这件事也没了意义。她想了想，只好换种方式问道：“那如果，出于种种意外，你的女人还是背着你生了孩子，你，你会生气么？”
    傅司宸愣住了。
    他显然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背着我生孩子……你么？”他喃喃着重复道。
    “……就当是我吧，你，你会生气么？”宋钦蓉问这话的时候，有一点心虚，眼睛一眨不眨，就这么直直的看着他。
    傅司宸沉吟片刻，唇畔挂上了一抹冷笑，那笑是如此幽寒，带着蚀骨的凉意。
    “可能就不仅仅是生气了。”
    “啊？”宋钦蓉惊了，“什么意思？”
    傅司宸眯起眼眸：“我曾经和你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你一起应对。
    生孩子是一件多可怕的事，为什么你要背着我，不让我陪着你？
    这说明你很不信任我。
    丫头，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做了这件事，就说明我在你眼里，是一个完全靠不住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