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的办公室里，卿纯坐在一张宽大的红木沙发上，刘队拿着一次性水杯给她倒了杯水，他坐在椅子上翻看着当时报案的笔录。
    “小姑娘今年才16啊？发生这种事情真是让人难过。”
    “给我个理由，为什么有关键性的证据却说证据不足无法立案？”
    刘队还想和她迂回着说，但卿纯单刀直入根本不愿意和他兜圈子，她已经察觉到这件事背后的原因了。
    刘队笑了笑，只是那笑皮动肉不动，看着有些瘆人。
    “你所说的关键性证据是什么？”
    “犯罪者的精液。”
    “哦，这确实蛮关键的，但是啊小姑娘，有时候单纯的精液是无法直接证明强奸的。”
    “你在说什么鬼话！”
    刘队的一番话彻底激怒了卿纯，她怒瞪着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中年男人，愤怒的情绪溢于言表。
    “小姑娘先别激动，我解释给你听。我也是办案多年的老刑警了，遇到的各种案件奇葩到我自己都看不下去，还有很多那种看似能直接定罪但是稍微深究一点就彻底反转的案件。你这个案子啊，看起来简单，但是呢也不简单。首先你的证物有两件，一是收集起来的男性的精液，二是男性遗留在犯罪现场的领带。我这边呢也会对你展开一些问询，你回答我就行。”
    “……………”
    “首先第一件证物男性的精液，你是如何收集起来的？是从避孕套里收集的吗？”
    面前的男人在刻意引导她回忆案情，卿纯越想越痛苦，她作为一个受害人需要反反复复回忆那种屈辱，简直就是在凌迟，可她想抓住商颜，再痛苦也要忍着。
    “不是，他没戴套，离开之后我自己收集的。”
    “如何收集？”
    他像是故意的，故意挑起她的痛苦，可卿纯打定了主意要抓住商颜瞪着眼睛盯着眼前的男人一字一句地说道：“用手从下面扣出来的！”
    刘队也没想到面前的少女如此胆量，看来是铁了心要报这个案子。
    “好，我了解了。那我们再聊下一件证物，那条藏蓝色的领带，你说那是私人品牌有独特编码是怎么知道的？”
    “商颜只会用那种领带，有钱人的趣味，手工高定，面子的象征。”
    “哦，这样，听你的意思你和这个加害人关系很熟？”
    卿纯沉默了，再抬头时看到了中年男人似笑非笑的表情。
    “小姑娘能回答我的问题吗？”
    “是，我们认识。”
    “那就是熟人作案是吧？”
    “是。”
    刘队长呼了一口气靠到了椅背上翘起了二郎腿，卿纯盯着他只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不对，但她说不出来。
    “你口供上说这个男人是利用向你购买杨梅的方式将你带回了东山别墅，也就是你的家，然后借机入室实施强奸是吗？”
    “是。”
    “那这个男人之前有去过你的家吗？进过你的房间吗？”
    卿纯有些慌了，如果她说出了这些，势必会说到她当了商颜一个月情妇的事情。
    “小姑娘，你对这个案件存疑，我呢也在尽力帮你解决，你不回答我的问题我怎么帮你啊？”
    “去过，我们一个月之前认识的。”
    “那进过你房间吗？”
    “我的家就一个小仓库，十平米！”
    “那就是进过了是吧？”
    “是。”
    卿纯无力的承认，这个男人的问题带着诱导性，让她很难回答。
    “那你和这个商颜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只是认识，我卖杨梅给他而已。”
    “不应该啊，之前你报案的那几天我的同事去找过当事人问询，他那边给的口供是你和他是情人关系。”
    “我不是他的情人！”
    他们早就不是情人了，他们签的契约只有一个月，怎么可能还是情人！
    “小姑娘你看，口供不一致，这不就有问题了嘛。”
    卿纯气得双手发颤，她不懂为什么一个证据充足的强奸案会变得这么复杂。
    “我不是他的情人，你见过16岁给人当情人的吗？”
    “小姑娘你还别不信，我见过不少呢，那些失足妇女哪里就只有成年妇女啊？14岁自己选择卖淫的都有呢！”
    “……………”
    卿纯反驳不过，面前这个警察审讯经验一流，她就算脑子好也不一定能扛得住。
    “当事人的口供在这儿呢，他说你们一个月之前在一次宴会上认识，你还主动撩拨了他，之后也频繁在他面前出现，他对你表达喜爱之后你自愿和他成为情人关系，这些你承认吗？”
    这些是事实，卿纯想撒谎，可是如果撒了谎，那后面的证据会不会被算作伪证？
    “承认。”
    再叁思考下，卿纯决定承认。
    刘队听完脸上的表情瞬间轻松，既然卿纯自己都承认了，那这个案子就更好解释了。
    “也就是说，你和当事人商颜原本就维持着情人关系，那你们发生过性关系吗？次数多吗？”
    卿纯越来越被动，她被这个人牵着鼻子走。
    “发生过。”
    “次数呢？”
    “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和这个案子无关吧？”
    “很多证据都是藏在细节中的，我们做刑侦的就是需要挖细节，小姑娘别怕，今天的聊天内容是完全保密的。”
    “多。”
    她没办法，上了一次当只能继续被他带着走。
    “具体有没有精确到次数，就比如你们见一次面做多少次？”
    卿纯快要暴走了，瞪着刘队的眼睛几乎要暴走。
    “你到底是在问案情还是在羞辱我？你们男人都觉得我这种受害者就该有问题是吗？”
    “小姑娘，话不是这么说的，这只是问询，我们办案就是需要找细节，你不配合我这也不好帮你啊？”
    他口口声声说着帮她，可在卿纯耳朵里却是赤裸裸的歪曲偏袒。
    “四五次。”
    刘局轻点了点头翻开档案继续说道：“根据你当天的口供，当事人商颜9点到达你的住处，在你采摘了杨梅之后接近10点进了你的房间，随后对你实施了性侵。作案时间从当晚的10点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凌晨五点，7个小时，性侵5次，是吗？”
    “是。”
    “那其实和你之前与他发生关系的时间次数差不多啊，你确定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强奸？还是说你们原本就打算发生关系，只是中途产生了矛盾？”
    卿纯不可置信地看着刘队，原来他问的这些细节就为了反咬她一口想让她承认那晚只是普通的性交而非刻意的强奸！
    “你在对这件事下定论吗？”
    “不是不是，只是猜测，我换个问题。那你知道他的作案动机是什么？”
    “我辱骂了他，他气不过强暴了我。”
    “就这个动机？”
    刘局的反问让卿纯脑袋一懵，看着他的眼神逐渐不解。
    “你们不是情人关系吗？”
    “情人关系就能强暴我？”
    卿纯的反问好像问住了刘局，两个人互相注视着，卿纯继续说道：“我早就不是他的情人了，我和他只相处了一个月，分手之后就没有再有过交集，他那天是临时起意的强暴，我没有防备。”
    刘局沉默着低头继续看档案，卿纯抓住了反转点继续说：“商颜在我做他情人的过程中也强暴过我，他不是初犯，那个时候我害怕他没有报警，他做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什么动机，愤怒了就会像条疯狗一样扑上来。”
    商颜坐在隔壁的办公室里看着电脑上的监控听着里面一字一句的控诉，她竟然说他是条疯狗，这个女人，真的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律师也在时刻看着监控器，他写完一行字按了下耳麦说道：“转移强暴话题，把重点放到她做情人收钱的事情上去。”
    耳麦的另一端就是这个刘局，他抬眼看着卿纯直接转了个话题。
    “小姑娘怎么就想着做情人呢？”
    “我做不做情人和被强奸有什么关系吗？”
    卿纯的逻辑思维能力并不低，刚刚被这个男人带着话头走她就已经开始想方设法对付了。
    “话不是这么说，我们了解案件需要很多来龙去脉，你隐瞒的话很多证据是无法成立的。”
    “做情人这种事情如果是你情我愿那就是道德问题，而现在我的需求是处理强奸罪这一个法律问题！”
    隔壁房间里的律师眉头都皱起来了，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只有16岁的小女孩儿思维逻辑会如此清晰并且她还有对峙的勇气，面对一个警察毫不畏惧！
    “小姑娘，你这种人其实我也见得多，之前就有个案子，一个失足妇女和一个嫖客交易几次之后产生了感情因此后面几次没有收他的钱，但是突然有一天想换个失足妇女的弟弟生病了她急需用钱便想问这个相好的嫖客索要之前嫖资，但是呢这个嫖客认为她是自愿和他发生关系不愿意给钱，于是失足妇女设了一个局和这个嫖客又发生了一次关系没有收钱，但是等到嫖客离开，失足妇女将嫖客的精液收集起来威胁嫖客给钱但没谈拢就到警局报案说这个嫖客强奸。”
    卿纯看着眼前的男人突然察觉到他并不是真心想帮她，反而在一直给加害人找借口，所谓的细节不过是为了让她拐进一个自己犯罪的胡同，而这胡同仔细想想应该就是卖淫罪。
    “所以你认为我也是用同样的方法想对商颜打击报复又或者是敲诈勒索？”
    刘局连忙抬起手指指向卿纯，严肃的黑脸上带着威胁一般。
    “我可没这么说，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些事情发生的太多，我们在推理过程中需要将所有的可能性都分析一遍。”
    卿纯喘了两口突然没了刚刚的愤怒，她也靠到了靠背上看着刘局说道：“那我可以听一下你所认为的推理吗？”
    “我先声明，这些都只是推理而已，案情的调查内容我也会一一解释给你听。”
    “嗯。”
    “你和当事人商颜是情人关系，你不否认，但你说你们早就结束了这层关系。那我们先探究一下你们这层情人关系是否涉及到金钱？”
    果然，想把她引向卖淫罪。
    “如果我说不涉及你会信吗？”
    “小姑娘，撒谎的话有很多证据会被揭穿，就比如我们在你的房间里搜到的大量的现金以及奢侈品名包，请问你怎么解释？”
    卿纯深呼吸了一口气，果然这些人有备而来。
    “钱是我卖杨梅赚来的，十万多一点吧，我攒了好几年，用来上大学的。至于那堆名牌包你可以拿去验，基本都是假的，我这个人反正都这样了也不装什么高洁，我爱慕虚荣，买假包充面子。”
    这是商颜完全没有想到的，卿纯将那些真包换成了假包，反而无法证实他和她的金钱交易。
    刘局也没想到卿纯还有这一手，被堵得有些哑口，还好另一边的律师提醒了他。
    “当事人商颜那边的口供是你们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里，你拿着他的白金卡到各种商场刷了五十几万，还有视频为证，你承认吗？”
    “是他说让我随便买，男朋友给女朋友买礼物，不可以吗？”
    卿纯这一句话让靠在椅子上盯着她的商颜眉头微抬，紧接着卿纯继续说话：“你非要在这里跟我聊我和商颜的关系，请问他和我是什么关系才能让强奸合理化？我记得我国刑法典第236条清清楚楚地写着【强奸罪】以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手段强奸妇女的，处叁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违背妇女意愿用胁迫手段造成妇女受伤的强奸你觉得合理？而且你看清楚，我身份证上的年龄！未满十八，我身上还有未成年保护法呢！”
    隔壁的律师已经慌得满头大汗了，他以为对方是个小女孩儿所以掉以轻心，连准备好的逻辑都被打乱，看得商颜越发不耐烦。
    只是卿纯这缜密的逻辑以及强势的反问，对一个16岁的女孩来讲确实够厉害，她的脑子有点东西。
    “而且你别以为我没去研究强奸案，就算受害人是妓女，只要违背了她的意愿实施强奸，加害人都必须负法律责任！”
    反咬一口卖淫罪的方式被卿纯轻易化解，刘局也有些慌了，他们都太小看眼前这个没成年的少女，试图用逻辑陷阱去支配她，却没想到被她反抓了先机。
    “那你是不是收了他的钱？”
    刘局彻底慌了，竟然直接问了出来，卿纯冷笑一声看着他幽幽说道：“疑罪从无我记得一直都是美国那边的法律体系，我国好像不用这个吧？国内办案什么时候遵循外国法逻辑了？刘局您不是正儿八经的公务员警察局长吗？学的是国内法吧？”
    卿纯的反击所有人都没想到，律师头上的汗已经滴滴答答落到了桌面上，手帕都来不及擦摘了眼镜开始疯狂思考。
    “什么疑罪从无！我跟你聊的就是国内法！”
    “那也得将基本逻辑啊，你现在问询的是被害人，而审讯是用在加害人身上的。而我们现在聊的是我在这里报警的强奸案，作为被害人我还需要向你证明我没有犯罪才能得到我被强奸报案得到的结果，请问这是什么逻辑？你对待加害人采取的一种疑罪从无逻辑，并且想方设法审讯我试图找出我的破绽，请问这是为什么？你不会想要一个完美的受害者吧？”
    卿纯清晰到极致的反问一字字压迫着所有人的神经，刘局有些支撑不住了只能反复强调自己刚才的话。
    “我说了，我问你这些细节是为了将案情还原！只有周多的细节才能找到更多的证据！”
    “证据不够吗？如果你说单纯的体液证据无法证明他强奸了我，那么请问我当时一瘸一拐走过来报案，所有的警察都看到我身上的伤以及撕破的衣服，也不算证据吗？你有理由怀疑我伤痕造假？还是说验伤的医院造假？如果你说人证没有，那请问这公安局24小时全程打开的监控，也不可能恰巧就在我报案那天坏了吧？”
    卿纯已经掌握了所有的主动权，她够聪明，抓住机会肯定要扭转局面，但扭转不够，她要碾压，她的傲体现在方方面面。
    卿纯直起身子缓缓凑到刘局的面前，她微微歪头对着那枚藏在黑色短发里的耳麦说道：“商颜请的律师不行啊，一看就是所谓的留学高材生，连国内的法律都没摸透，我劝你还是好好回去找个正经的班儿上上，别再助纣为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