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茵茵和费萱进入摘星台后，简单寒暄了几句，便取出几坛子灵酒。
    这几坛子，有林茵茵在这三百年间积攒下来的，也有她刚刚花了高价购得的。
    弋努被两人打扰了和师父剩下不多的温情时光，本来就不太高兴。
    见林茵茵拿出灵酒，弋努想起小师兄说过的，与师父相处时需要注意的各种禁忌。
    他人酿制的烈酒就是其中一项。
    平日里师父用的灵酒，部分是玉衡师伯留下的，还有小师兄和安师侄特别准备的。
    天雷门酿制的灵酒，口味温和清淡，没有多余杂质也不伤身，是能够比肩天级丹药的珍品。
    但其他修士酿制的灵酒，多多少少有些残留的杂质。
    杂质成就复杂的口感，也会造成些许刺激。
    师父自身不会有问题，但那些无辜的酿酒师可能会毫无准备地直接突破。
    要知道，当初天璇师伯飞升，就是因为他做的那盘子灵食放了辣。
    认出那几个酒坛上的酿酒师名号后，弋努才松了口气，好在这几个酿酒师已故去几百年。
    林玄真一点也没矫情，干脆地收了灵酒，才温和地问道：“茵茵有事相求？”
    林茵茵面容沉静，点了点头道：“是，师兄久不归家，行踪成谜。不知道大师姐可有他的消息？”
    林玄真十五年没离开过四方绝灵海域交汇处，只记得当初白霜见是跟着小师侄和楚惜时一同离开的。
    至于小白究竟去了哪里……
    总归不是五雷峰。
    许久不见那一团毛茸茸，林玄真却不怎么担心。
    就白霜见那随时认怂的鸡贼样，加上他五雷峰记名弟子的身份，手里还有一大堆别人求也求不来的丹符器阵等种种护身手段，谁出事也不可能是他出事。
    在林玄真看来，白霜见还能写话本，可见肉身健在神魂俱全，问题不大。
    不过看林茵茵如此有“诚意”，她拿人手短，还是征询地看向了小徒弟。
    有弋努在，这种小问题不用她处理。
    弋努被师父这么一看，深知此时正是自己表现的时机。
    想要知道白霜见的踪迹，方法多得很。
    她当即指了指东边集市北首的那一列店铺，说道：“林盟主不若直接去东市找巨山魈一族，他们能够循着一点蛛丝马迹，找出白霜见；也可去方丈岛，请见微斋主卜筮一番。”
    巨山魈一族是妖，和散修盟的唯一交集，大概是半妖白霜见；而方丈岛并不缺灵石，且和散修盟旗下的第一八卦简报有异曲同工之处，同样出售各种排行和榜单，反而有些竞争关系。
    因此，对于散修盟人修林茵茵而言，这两个法子都不见得能成。
    反正办法已经给了，能不能成都和她弋努无关。
    弋努倒是觉得，说不定是白霜见写了一系列师父和楚阁主有关的话本后，怕师父追究才躲起来不见人。
    林茵茵不好意思地谢过，又闲聊几句，便很快告辞了。
    等到散修盟两人离开，那四方比斗台上，恰恰劈完最后一道雷。
    比斗台的中心处，四位太上长老毫无声息。
    法衣破碎露出底下焦黑的皮肤，头上整齐的发冠早已碎落，被劫雷劈成的爆炸头上还冒着烟，好一副凄惨狼狈的模样。
    久久没有接引霞光落下，分神关注着的万族修士，或是幸灾乐祸，或是大惊失色，倒是没有任何人胆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夺宝捡漏的。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四位一剑宗曾经的太上长老，也是因祸得福。
    若不是在万族集市上飞升失败，他们能不能保下自己储物戒中的宝贝，还犹未可知。
    在林玄真看来，现在，他们至少还活着。
    除了修为跌落了两个大境界，只有根骨受损，颜面尽失罢了。
    若是摆正心态，重新脚踏实地地修炼，虽然不及之前的天赋，但也还有飞升的机会。
    林玄真只用神识扫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她没忘记顺便解开四人身上的禁言咒和定身咒。
    林玄真给张方使了个眼色，叫他处理后续之事。
    张方当即意会，挥了挥手，便有早已等候在比斗台外的执法堂弟子并一剑宗弟子上前，将那开始痛呼出声的四人带了下去。
    林玄真不再关注此事，只握住弋努的双肩，心念微转，一同回了云来楼前。
    楚惜时一直没有离开，见到两人现身便传音招呼道：“玄真师叔！”
    林玄真抬眼便看到鹤立鸡群的楚惜时。
    即使万族集市人来妖往，也没有任何生灵靠近楚惜时身周一丈距离内。
    人族修士于丹符器阵都比不上此人，不免自惭形秽；灵族修士则慑于此人的实力，忌惮不已。
    因此，众修士自然而然地避开了这位人中龙凤。
    就在这一瞬，许久不曾出声的天魔玄真，在识海中蛊惑道：“玄真，飞升时把他带上吧？”
    想到飞升后再也见不到这般贴合心意的美人儿，天魔玄真就想杀几个丑人儿发泄一下心头的郁闷。
    可惜天魔玄真的想法不作数，身体的掌控权都在林玄真手里。
    林玄真听到天魔玄真的话，有些惊讶，难道天魔玄真会为了一棵树，而放弃一片森林？
    便在识海中问道：“就带楚惜时一个？”
    如今修真界正在兴盛中，如此趋势对混沌玄真自然极为有利，却会压制天魔玄真的力量。
    因此，天魔玄真过了一会儿才在识海中回道：“修真界美人众多，吾一个都舍不下！要不然，不要飞升了吧？”
    本次万族集市聚集了几十万修士。
    人族修士数量虽然只占近百分之一，但为了表现友好，凡灵族修士，能化形的都化成了人形。
    除了巨山魈妖化形有些让人不忍直视，大多数灵族修士的人形，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正因如此，从万族集市开张以来，天魔玄真只顾着看各色美人儿，才显得格外安分。
    相较而言，自三千八百多年前雷繁飞升算起，上界仙灵数量还不足一千。
    还是修真界的美人儿更多些，还有层出不穷的新鲜美人儿！
    唯恨魔念无法在玄真的压制下肆意发散，否则，魔早已成功实现了“酒池肉林”！
    林玄真感应到天魔玄真所思所想，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她干脆地无视了天魔玄真的无理建议，只淡淡一笑，一边进入云来楼，一边对楚惜时颔首道：“楚师侄。”
    看着眼前走过的女修流露出自然又温和的微笑，楚惜时失神了一刹那。
    他恋恋不舍地将目光移开，看向瞪视自己的“路人”——弋努。
    弋努木着一张脸，毫无感情地开口招呼道：“楚阁主。”
    相较于可能破坏“师徒温情时光”的活生生的楚阁主，她还是更喜欢话本中的楚惜时。
    楚惜时也是相当敷衍，随意拱了拱手，“弋峰主。”
    对心上人唯一的小徒弟本该更加热情有礼些，但他不想被任何人误会，也早已习惯于自觉与所有修士保持距离。
    楚惜时毛遂自荐，愿为林玄真介绍云来楼中数不尽的珍宝。
    林玄真想着，楚惜时于各道都十分精通，便由他去了。
    ……
    一个时辰后，楚惜时目送两人出了云来楼，才总算松了口气。
    要藏住自己的爱慕，竟是这么难的事！
    楚惜时示意一旁临时充当小二的雨花阁弟子，重新接手云来楼掌柜管理店铺后，独自上了二楼。
    白霜见看楚惜时一脸失魂落魄地回来，心中一喜。
    神思不属，就不会仔细看结局，也不会发现他为大师姐巧妙安排的七个道侣中，没有他楚惜时。
    一想到能够捉弄楚惜时，白霜见就忍不住高兴！
    当然，为了防止被打死，他还另外备了一份同往常一样无聊的恩爱团圆大结局玉简，准备看情况调换。
    白霜见故作镇静地将玉简副本递给楚惜时，道：“楚阁主，最后一个话本也给你了。我能走了吧？”
    楚惜时接过玉简，惊讶地看了那只娇小的夏浣熊一眼，白霜见难得爆发了一次，竟在短短一个时辰内，把结局写完了。
    白霜见果断放下人族的尊严，努力做出自己最为乖巧可爱的模样，力图萌混过关。
    情节是早先讨论过后就确定的，楚惜时只粗略看了一眼，便心不在焉地在白霜见额前一点，解了他的现形咒，又撤下困阵。
    白霜见转眼化作青年模样，拱手道：“楚阁主，恩怨已解，白某告辞！”
    话落，人已经消失于万族修士之中，宛若一尾游鱼隐入汪洋，踪迹难寻。
    白霜见溜走的速度过快，楚惜时却没在意。
    他刚刚旁敲侧击，得知大师姐不日就要飞升，哪里还有心思理会白霜见？
    上界有天雷七星，各个卓尔不群，还是雷繁师叔祖亲口定下的，他师祖温若雨都不反对的“预备道侣”！
    大师姐在修真界无心情爱，但飞升之后的事，谁又能说得准？
    虽然他不强求大师姐和自己在一起，但……
    楚惜时手中一紧，白霜见给的话本玉简副本，便被捏了个粉碎。
    他再也坐不住，给花妙涵和叶行一发了传音符，叮嘱几句之后，就独自离开了万族集市。
    从这一天起，楚惜时为了飞升，在沁心亭中闭关了。
    ……
    离开云来楼，林玄真和弋努又遇上了装扮成普通散修的巫秦。
    逛万族集市的小队伍就多了一人。
    好在巫秦算是器灵，不常现身，并不引人注意。
    巫秦对林玄真愈发好奇，却没有多问，只是夸道：“玄真，这个万族集市，老身很是喜欢。”
    林玄真笑了笑，道：“巫前辈喜欢就好。”
    虽然不及巫秦和雷繁那般，大刀阔斧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改变修真界，但林玄真实际上也在以自己的步调，潜移默化地将此界建设成她心中的修真界。
    巫秦看着万族集市上许多新奇好玩的宝物，不知喃喃自语了什么。
    一双妙目忽地光彩连连，转头看向林玄真，赞许道：“玄真心怀大德！”
    林玄真回以一笑，并不否认：“巫前辈过奖，我只是不喜纷争。”
    这话不假。
    战乱和纷争引发杀戮，而杀戮会带来天地戾气。
    而她林玄真，只是一缕讨厌天地戾气、热爱和平的鸿蒙紫气罢了。
    林玄真笑说道：“修真界如今盛景，也离不开巫前辈您和我师父雷繁的功劳。”
    若不是巫秦和雷繁，带着前辈和师兄们创建了海角楼、天雷门，为修真界注入活力，林玄真想要鼓励修士们的交流和创新，缓和人族和灵族之间互不来往的关系，以及解决各个宗门之间的隐患，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她只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不能独占功劳。
    巫秦终究绷不住了，笑得花枝乱颤：“哎唷，玄真别说了，我俩像商业互吹。”
    林玄真无奈道：“巫前辈，商业互吹也是你先开的头啊！”
    “好好好，是我不对。”巫秦告饶，收住笑认真道，“不过我的确很喜欢万族集市，很像万国博览会的升级版，让我想家了。”
    林玄真脚步一顿，看向朴素的法衣根本遮不住艳丽姿容的巫秦，问道：“巫前辈，你想过要回家吗？”
    巫秦不假思索地点头，“想过啊！不过应该回不去了吧？”
    林玄真想到那一面往生镜，心中有个猜测亟待核实，只需要有人能够配合。
    如果是巫秦祖师这么……具有冒险精神的，愿意配合的话，倒是极好的。
    想罢，林玄真便道：“巫前辈若要回家，我可能有办法，不知您可愿一试？”
    “咳，不必不必……”巫秦被呛了一下，连连拒绝，“我觉得这里挺好的。”
    就算人回了蓝星，她的神魂思想，都已经完全适应了修真界。
    她早就回不去了。
    ……
    弋努听不太明白师父和巫秦祖师在说些什么。
    但她看到师父和巫秦祖师说话时，露出的与“玄真大师姐”不符的轻松，不忍打断，只默默跟在一侧。
    万族集市又持续了二十几日，等到集市中的货物越来越少，几十万修士散去了大半，才算落下帷幕。
    万族修士无不收获满满，尽兴而归。
    集市结束后，雷云仙城也迎来了一波新的居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