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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画饼,咱是专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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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什么时候的事来着?
    杨侗有点想不起来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摆弄人心的了,只记得那时候自己应该还是个兵,老连长在退伍时才往上递交了自己的提干申请,还语重心长的拉着老杨喝了一顿酒。那顿酒喝的,伤春悲秋,怕老杨这狗脾气摆弄不明白下面的兵让人家造了反、又怕他和上头顶起牛来什么也不顾,是仔仔细细讲了一遍该如何平衡上下级关系关系后,这才醉倒在床铺上。
    好像就是从那顿酒开始。
    那时老杨才明白过味儿来,想当好一个领导原来不是你把他打倒了就算行了,要让手底下人听话,得让人家从心里服你。
    老杨有点迫不及待想见见罗士信了,所以他让太监去御厨弄了点面,又要了口锅,就在广达楼后面的丽春台上架起了锅,煮上了水。他记得山东人爱吃面,提干以后当了班长时手底下有个山东人就这揍性,拉练回来为了一顿面食能和战友打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山东人都这么爱吃面。
    “陛下。”
    他正琢磨着,楼下罗士信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不一会,这个看起来英武非常的将军便走到了跟前。虽然他长得文质彬彬,但身上的肌肉已经将袍子彻底撑了起来,一看就是孔武有力的主儿。
    “咱俩啊,不该这么见面。”杨侗忙活着手里的活儿,顺口说道:“起来吧,自己找地方坐,又没外人,就不用跪了。”说话间,面以成型,他用手揉动着说道:“本来啊,朕该是越王,先帝驾崩之后,该父皇杨昭即位,再然后是大哥杨侑,没朕什么事。咱们俩,第一次见应该是张将军替父皇横扫突厥以后,在这洛阳城的宫廷中由父皇宴请百官,那时你是主角,朕该是陪客。”
    罗士信看见了年仅十六岁的杨侗在经历了一场火灾后还能不慌不忙的说话,忽然间想起了让自己心悦诚服的张须陀,他就是喜欢这么慢悠悠的说话,可办起事来,雷厉风行,完全是俩人。
    擀好了面,将抻出来面条下锅,这边鸡蛋、菜叶、盐同时下去,还扔进去一些泡菜提味这才开口继续道:“可惜啊,那些都没发生,唉,假如都发生了,你知道朕想干嘛么?”
    罗士信不善言辞的摇了摇头。
    老杨看着锅中水花翻滚:“朕啊,应该在这天下间如无头苍蝇一般忙乱着。”
    “啊?”罗士信有点不信。
    “别不信啊,朕的爱好特别多。”他用挑面条的筷子在空中虚空一点道:“朕希望这大隋开创的科举能更完善一点,不光有文人墨客和武将,还可以有木匠、铁匠、篾匠,甚至农夫都能成为国家的一代功勋,医者可以在朝廷内拥有专属自己的部门,位置等同于六部。那时,商人不再受歧视,百姓尊重官员与皇帝是因为他们做了利国利民的好事,不再是尊重权贵,嗯……还有很多,朕一时也想不得那么完善。”
    罗士信连忙起身顺着杨侗的话题说道:“陛下现在依然可以去做。”说实话,他不知道做这些到底意味着什么,尤其是商人不再受人歧视这一条。但,这并不妨碍罗士信顺嘴搭音,因为跟皇上抬杠都不叫傻,叫有病,哪怕是并无实权的皇帝。
    “行了吧,朕现在什么样自己心里清楚。”他将面条捞出,又在这碗中添加了很多绿菜,仔细翻找了很久也没找到自己下锅的鸡蛋时,不是很在意的露出笑意,将面递给了罗士信:“来,先填饱肚子,咱们慢慢聊。”
    “陛下……”
    “别说你吃过饭了,刚才那是喝酒,不是吃饭。”
    见皇帝都这么说了,罗士信还能说什么,接过这碗面,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嗯,能吃,却不怎么好吃,但是晚上空腹喝了一肚子酒,这个时候来碗热乎乎的面,很舒服。
    杨侗又给自己下了一碗,按照刚才的规格继续做着。
    “士信,朕知道你。”
    罗士信抬起了头。
    “张将军还活着的时候,先帝听闻将军勇武,命人战场作画将杀敌场面描入画中时,那副画里就有你。”
    面条很快熟了,杨侗给自己弄了一小碗,第一筷子下去刚吃进嘴里,立即‘呸、呸’的吐了出来,把碗往桌子上一扔:“罗将军,你不老实啊,这么难吃的面也吃得下去?”
    罗士信不慌不忙回答:“陛下,臣觉着不错。”
    “什么不错,难吃就是难吃。”他夺过了罗士信的碗,扔到一旁,冲丽春台下喊了一句:“阿姑,叫尚食鉴弄点人吃的东西过来。”
    转回头,老杨又看向了罗士信:“事情就是这样,当结果出来了,就知道对错,可没出结果之前就要去试,哪怕多少人告诉你是错的,也得去试。朕希望做很多事情,有些是前人说过的错事,有些事可能至今依然没人见过,但朕依然想去做。哪怕知道如今连这宫门都出不去,心里依然想着、念着。”
    “对了,士信,你有没有想做去的事?”
    罗士信揉搓着手,不出声。
    杨侗看向了他那双手,那是一双苦练武艺的手,手上老茧的位置和其他人不太一样:“说说。”
    罗士信低声说道:“我想读书。”
    “说下去。”
    罗士信抬头看向了天空:“先帝自从开运河、修长城以来,山东就成了灾地,长白贼、阿舅贼为祸一方,那时,我的家没了,只有十四岁的年纪便投了张将军的大营,随他东征西讨。”
    “张将军告诉我,这个世界上的万里河山我们见识过了,可书里有比万里河山还远的东西,让我去读。当时年纪小,喜欢舞刀弄棒,只在将军传授兵法与武艺时才会认真,因为在军营里你打不过人家就要被欺负。”
    “为什么都是张将军告诉你的,你就没自己想过么?”
    罗士信扭头看向了杨侗,好像从没听过这样的词汇一样:“自己想?”
    “对啊,自己想。”
    老杨解释道:“喜欢女人,你就会想娶个媳妇,喜欢钱,你就想要金山银山,喜欢权力就会成为一方豪强……这些都是想法。我就有很多想法,每天都在不停的从我脑子里往出冒,你没有么?”
    罗士信将眉头紧皱,似乎在用尽全身力气的……
    “唉、唉、唉,想,用脑袋,不用劲儿。”
    “陛下,我没想过。”罗士信解释道:“也没时间去想。”
    “贼寇四起时,我在逃命,能喘口气了,我饿,进了张将军的军营就要努力练武,到了战场上只想杀敌,要么活不下来。”
    杨侗发现自己活的真是太舒适了,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哪怕是在隋朝眼看着就要被王世充篡位,可依然衣食无忧。罗士信呢,几乎每一天都在命运作斗争。
    “现在想。”
    杨侗就站在罗士信面前:“马上、立刻,想。”
    “朕给你一次为自己想的机会,你若是不喜欢东都、不喜欢王世充、不喜欢这个朝廷,那就带着你的金线白龙驹和手下那一千部曲离开,人不能光为命运活着,还得为自己活着,得把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罗士信不知道该怎么说、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时间张不开嘴了。
    杨侗坐在他身边说道:“士信,假如有一天朕能真正的拥有这个天下,就不会把所有百姓都留在家里,到那时,驰道上跑的将再也不是兵车,而是大隋的百姓。”
    “他们都去干什么?”
    “不一定非要干点什么,山东的百姓要是想看看洛阳是什么样子,那就来嘛。朕不光不会给他们设置障碍,还会大开方便之门,也许有一天江南的百姓想看雪了,也可以去塞北,不好么?”
    罗士信低下了头:“他们会死的。”
    “不会。”杨侗坚定的说道:“朕只要能拥有一座城市,就不会让这座城池之内出现盗匪,也许会有小偷小摸,但长白贼、阿舅贼那样的,决不允许。当朕清光了这天底下所有的盗匪,老百姓能安居乐业,可以吃饱饭、穿暖、住着舒服还能攒下闲钱时,为什么不能出来看看?”
    罗士信笑了,他觉得眼前这个皇帝在痴人说梦,可这个梦,为什么会如此让人欣喜。如果没有匪、没有群雄,自己的家也不会破,父亲会赶着那头驴拉着母亲和自己游遍整个大隋,倒也不用吃好的,当地老百姓吃什么他们吃什么就行。等累了,也踏遍了名山大川,再回到山东继续种地、攒钱,弄儿孙为乐,喝几口小酒便和邻居吹嘘外边的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
    “那样的国家,真的存在么?”
    杨侗点了点头:“我觉着存在,也许是在大汉光武中兴的时候,也许是在后世的某个时间段,可要是没人敢往那儿去想,那就一定不会存在。可是士信啊,这样的国家一个被关在皇宫里的皇帝打造不出来,朕得出去,得成为一个真真正正的皇帝。”
    罗士信看杨侗的目光变了,他觉着眼前这个皇帝的目标更具体,哪怕当初李密也曾说过要救万民于水火,但是怎么救,如何去救,却一字都说不出,最多,也就能多说一句‘不管如何,也要灭了这个乱世再说’,可他,这个皇宫中的笼中鸟已经把未来的样子构建好了,自己仿佛都能看到。
    “陛下……”
    阿姑回来了,不光身后跟着不少宫女和太监,还带来了文房四宝。宫人们将亭内乱七八糟东西拿走后摆上了一桌酒席,杨侗却并没有着急喝酒,而是重复了一下刚才和裴仁基说过的话:“放心,朕还没那么容易输给王世充,毕竟,他回不来。”
    杨侗抄起毛笔在纸张上刷刷点点,几笔写下去,罗士信傻了,因为当今皇帝要将这封信写给在洺州建都的大夏皇帝窦建德,开头第一句便是:“素闻夏帝才德兼备,朕愿禅让天下……”
    王世充是回不来了,罗士信太清楚了这一点了。
    那窦建德二百人长起家到现在拥有整个河北,最怕的就是有人提及‘合法性’这个问题,所以才常把‘当年汉高祖起兵也不过是泗水亭长’挂在嘴边,为了河北的凝聚力甚至不肯吃肉、连皇后都不让穿华贵的衣服。如今这封信写完,那窦建德就算是彻底有了合法性了,是当今大隋陛下杨侗禅让的皇位,但一封信并不足以说明问题,想要彻底解决,就得把洛阳打下来。那时,以窦建德为首的河北群狼还不得风风火火的直扑虎牢关么?
    一封信,陛下只用了一封信就把王世充牢牢锁在洛阳之外,只要禅让这两个字还在,那窦建德就得来……
    “咱们不用对付王世充的大军,只要把王玄应、王道询、王世恽、段达等和王世充息息相关的势力连根拔起就行,然后设下计策静待王世充由虎牢关败退又或者击败窦建德而归就行,士信,这实现理想的第一步,你觉得朕做得到么?”
    罗士信在回家的路上脑子里一直萦绕着杨侗那张笑脸,他把大饼已经画进了自己的心里,还把皇宫珍藏的那张画,就是张须陀将军和自己在战场杀敌的画当成了礼物,最终连离开丽春亭的时候脑袋都昏昏沉沉的……对了,自己走的时候阿姑和陛下说什么来着?阿姑好像在提醒陛下说:“陛下,您今天有好几次都没有称‘朕’,而是用了‘我’。”,那时陛下望着自己的身影回应:“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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