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加入猎人公会之前的事了，虽然地窟探索很辛苦，但我比绝大多数人都要幸运。”
    “啊，没错，我曾经是有一个未婚妻的，在数之不尽的地窟房间中，第三天我们就顺利汇合了。”
    李草说着自己过去的事，却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一样的语气。
    “后来，我们找到了一本黄色封皮的书，连魔药是什么都没弄清楚的我们，为了知道有关这个世界更多的信息，打开了它……”
    “之后的事情记不清了，但是……有时候我会恍然回想起，素玥死去时候的那张脸。带着惊恐与血腥，瞳孔睁大无神的那张脸。”
    李草慢慢抬头看着苏克。
    “但有时候，我又会感觉到，现在的我是虚假的，真正的我还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界，和她一起探索着永无边际的地窟，过着虽然会有危机，却幸福充实的日子。”
    “每天都会。”
    苏克凝神看了他一眼，开口说道：
    “现在你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吧。”
    “是……可是那边的日子，从来都没有停过，当一个人每天都在过着另外一个世界的生活，这种无比真实的体验让人不由自主就开始怀疑到底哪边才是真实的我，毕竟那里没有梅斯卡徒，没有寂临城一战，我和她也结识了许多包括或不包括你们在内的朋友，他们一个个都无比真实……”
    “听上去像是看了太多话本，也变得想要成为话本里角色的林鸦。”
    李草微微勾起嘴角笑了笑。
    “是，但对于我来说，这种愿望是真实存在，并且无法抹除的。”
    “从那天之后的每一天吗？”
    “是，”李草慢慢低下头，“而且那边的世界，并不是完全虚假，也许有人觉得我成为工会的第一猎人是因为天赋，但事实上，只是因为我历练的时间，比常人多出一倍而已。”
    “当这边的我入睡，那边的我正好苏醒，开始迎接一整天的战斗，而当那边入睡，这边的我又醒来，作为第一猎人执行任务……”
    这可让人笑不出来。
    虽然是能让自己加倍历练的方法，但未免太过诡异了。
    “最可怕的事情不是这个，”李草的眼神变得有些呆滞，他用自己也不愿相信的语气开口说道，“我从那边听到一起预谋谋杀，回到这边世界以后，提前赶到对应地点，竟然成功阻止了凶手……”
    所以。
    两个互有因果联系的世界吗。
    苏克考虑片刻，给出了一个猜测：
    “如果用已知的理论描述，恐怕你同时存在于两个平行世界，那里也许是你不愿看到某个结果所衍生的新世界，而你是这两个世界之间唯一的穿梭者。”
    李草慢慢抬起头。
    “的确，我知道你指的是什么。但相信我，苏克，这种感觉解释起来总是头头是道，但当亲自体验之后，真的很难划清界限。”
    苏克对他轻轻点了点头。
    “你身上的旧日气息就是你至今受到影响的证明。”
    他看得很清楚，李草身上有旧日支配者的气息，恐怕就是那送来梦境的最好证明。
    李草会陷入迷惘也是正常的。
    如果彻底排斥这种感觉，就好像谋杀了一整个世界一般，连自己心爱的恋人都会再也无法相见。
    李草从腰间解下了刀鞘。
    “如果不是那个时候遇到雷格，还有这两把刀，或许我永远都不能分清哪边才是真实。”
    也就是说，李草现在能够辨认，却出于自身选择，没有走出那个梦境。
    “这也许是很自私的做法，但我似乎，渐渐开始和这股力量融为一体了，它让我得以服下原本不该服用的序列3魔药，又利用‘黑巫师’的特性，压制了魔药的反噬。”
    居然还可以这样？
    据李草的意思，“评论家”途径的序列3叫“黑巫师”。
    苏克低头凝视那两把刀，能感觉到鲜明的神性，但很薄弱，或者说在他的注视下刻意收敛了。
    “我知道雷格为什么让你来和我聊这个，也知道他一直担心我身上的问题，但你看我现在，其实无拘无束的，挺好。”
    苏克不置可否，缓缓闭眼沉思了片刻。
    “既然这样的话，能不能让我试着接触你身体里的力量。”
    “啊……是吗？”李草的样子显得有些犹豫，但他最终还是装作无所谓地摊摊手，“那你随意。”
    苏克不再多说什么，将手按在了他肩膀上。
    咚——
    或许是旧日支配者的力量相撞，那一瞬间，他看到了李草所说的那个世界。
    对于一般人来说只是白驹过隙，但对于黑湖之主的力量来说，短暂的一瞬也可以是永恒。
    那个世界被透明的玻璃罩所笼罩，就像礼品店水晶球里面的世界。
    在那里，所有的生物，无论人类还是怪物，都按照一定的规则和范围行动，无论如何突破边界，也只是徒劳绕着圈。
    而在水晶球的外面，一道黄色的污秽身影悬挂之上，张开手控制着这一切。
    果然是这位吗。
    黄衣之王。
    在听到“送来的梦”苏克就有所猜测了，身为小半个旧日支配者的他，同样位处世界边际以外。
    面对苏克的注视，黄衣之王只是专注操控着这场梦，兜帽下的阴影看不清面容。
    只是一个化身，亦或者，祂不屑于和自己这样的低位旧日支配者打交道。
    李草的状况比想象中更糟。
    虽然同样带有旧日支配者的气息，但苏克的本质是容纳。
    但李草的本质，是被操控。
    如果这场梦一直延续下去，无论沉溺还是尝试挣脱，都只有一个必然的结局——
    理智丧失，梦境世界毁灭的同时，连带这边的他一起失控而亡。
    命运的馈赠都有价码。
    苏克掌控旧日力量的代价，是他作为外神造物而生。
    成为启动者，这其中可能同样有神秘莫测的外神施加外力，没有人能逃得过。
    这是宇宙真理的一隅。
    强行终结这一切，李草依旧不能幸免。
    意识到这点的苏克从白驹过隙中回返，只是对李草投去一个微笑。
    这件事情，不能由他来想办法。
    现实是残酷的，也许正因为这边的残酷，才显得那边真实而美好吧。
    毕竟，谁不想生活在自己的理想国当中。
    要想改变这一切，那就只有让这边的李草觉得，真实世界的幸福，比虚幻的幸福更加可贵。
    这是他的内心战争，但最近听到的一些传言，说不定能让他顺利从过往的遗憾中解脱出来。
    “李微娜她们是不是在喝酒？你要去吗？”苏克突然转变了话锋，没再提黄衣之王的事情。
    李草顿了顿，似乎尝试从苏克的眼神里判断自己还能活多久。
    看来他知道自己的状况。
    “不，不了，我一会还得和雷格商量斥候编队的事情。”
    说完后，他又恢复了以往那种轻浮的态度，捶了下苏克胸口。
    “下次再聊这种事，最好还是找个小酒馆吧，两个大男人这样干聊真是有点尴尬。”
    “好，”苏克对他投去坦诚的笑容，“那我去找她们了。”
    从猎人公会的营地离开，苏克和爱丽丝、海柔儿汇合。
    前往新开酒馆的路上，他一边思考，一边开口问两人：
    “沈流月的那个朋友寒舒雅，是不是也在和她们一起喝酒？”
    两个少女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主人你为什么问这个？”
    “没什么……呃，我是想说……”苏克顿了顿，有些无奈地说道，“寒舒雅和李草，最近他们是不是……？”
    两人又对视了一眼，突然有点坏坏地笑了出来。
    “嘻嘻……没想到主人对这种事情感兴趣呢？”
    “平时都是别人问起你这些问题，你居然也开始关心起别人的花边新闻了？”
    苏克：“……”
    花边新闻这个词，海柔儿到底是跟谁学的。
    他提到这个，只是因为不问清楚，根本没法解决李草的问题。
    营地距离酒馆的路并不远，大老远就看到一群人两两扶着，从酒馆里摇摇晃晃走出来。
    即使隔着这个距离，还是能闻到远远飘来的酒味。
    她们这是喝了多少。
    不过，似乎正是好时机。
    但很明显，苏克忽略了一件事。
    当几人捂着嘴干呕一阵，抬起头看见他的时候——
    不等他反应过来，李微娜就拖着伊丝夏，带着质问的姿态冲了过来。
    “你，给我道歉！”
    苏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