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共乘车
翌日日暮,内学堂下课出宫,董秀之特意招了夜十一同行,不可避免地杨芸钗也同行,三人同坐于董家大车里,琴风则到夜家大车上阿苍芝晚同乘。
董秀之头一句便同夜十一叹道:“你说家母一定会去请家祖父家二叔,见到家祖父前,纵是家二叔到了,再委屈也得忍着莫掉泪,见到家祖父后,便可放声嚎哭,此法果真有用。”
也是她自小从未那般嚎然大哭过,方可一击击中,那场哭真是把祖父、父亲、二叔尽都哭得没了折。
“也是董老爷、董大将军、董二爷疼女傅。”夜十一道,且是真心疼,不然她此法也难以见效。
“家父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幼时因着习文一事儿,我脾气犟,决定的事情八头牛也拉不回来,因此没少挨家父的打骂。”董秀之回忆道,“后来家父拗不过我,又见我实非练武的料子,只好允了,并将我送至内学堂,让我正正经经地开始习文,那会儿家母方暗下同我说,早前每回打骂完我,家父当夜就得自个猫在书房里练一夜的字,期间还不许谁入内,连家母都不行。再长大些,也是偶然听家祖父提起家父幼时不听话好好练武时,家祖父惩罚家父的法子,便是被拘于书房中练一夜的大字。”
夜十一明白了:“董大将军这是打骂女傅打骂心疼了,自我惩罚。”
董秀之抹着眼角泛着的泪花轻嗯一声:“十一,自我入宫学成内学堂女公子,家父便不曾再打过我,此番再掌掴我,那是被我气极了,今晨得知家父昨夜又于书房里练了一夜的字时,我恨不得再掴自已一掌,我是这样的不孝!”
既便夜十一仅有八岁,可自夜十一入宫学以来,她同夜十一接触久了,便时不时忘了夜十一仍是女娃儿,许多事情自夜十一嘴里说出来,也实在教她难以将夜十一看成一般的女娃儿,她这样说的意思,她知道夜十一能明白。
夜十一握上董秀之的手,小小的右手紧紧地握着董秀之的左手:
“女傅放心,只要冯董两家真成了姻亲,那夜董两家便是一体,自已人没有不顾着自已人的,杨将军的野心,我夜家自有法子对付,绝然不会让董大将军吃亏,往后谁要敢打董家的主意,夜家亦绝然不会袖手旁观!女傅,联姻等同联盟,事关重大,不得有半分差池,家祖父让我来同女傅说此事儿,便是不想引起谁的注意,减少被谁从中作梗的机会,然十一此言,便是家祖父之意,这一点,还请女傅信十一。”
董秀之反握住夜十一的小手,重重地点头说信,然她心中仍有些担忧,她为了解决杨将军此迫在眉睫的隐患,答应接下夜十一替夜家抛过来的橄榄枝,纵夜十一接下来为她细说缘由,得知为何她得演上那么一场戏,惹得父亲对她大大出手,亦知她董家自杨将军生野心始,董家已然难以置身事外,难以再似从前保于中立之态。
夜十一与杨芸钗自分叉口下车,回到夜家大车,夜董两家大车很快于路口分道扬镳,各自归府。
一个着粗布衣做平民百姓打份的探子一路跟着两家大车到此,见状看了看两辆大车分两个方向归府,只几息思虑,便没再暗跟,他悄无声息自另一条道转向,没多久便进了仁国公府后门。
莫家探子禀完出仁国公府外书房十里林,仁国公与莫世子正端坐着,莫九便到了。
仁国公有三子一女,嫡女便是已薨的元嫡莫皇后,三子唯莫世子为嫡子,亦是嫡长子,余下两子皆庶出,于成家之时各出仁国公府立业,现如今亦在朝中为官,三子三府,虽不同居,却自来同心,莫九自进京到中探花,一直居于仁国公府中,莫家中事,仁国公与莫世子亦从不会瞒莫九,该知道的,与上京前不知道的,莫九自中探花郎后,莫世子在仁国公的默许下,同莫九是说了个一清二楚。
探子之事儿,莫九进十里林礼毕落座,莫世子便大略同莫九说了说,莫九听后道:
“堂伯与大堂哥是觉得夜家也伸手了?且是借着夜大小姐同董女傅搭上的线?”
诚然他是旁支嫡系,真算起来他同莫世子的堂兄弟关系实在是离得有些远,并非真正的堂兄弟,然仁国公莫世子自来让莫九直接喊堂伯堂哥,说一家人自得亲厚。
仁国公颔首,莫世子亦道:
“十一那丫头可不能小瞧,鬼精灵着呢,今岁又进了内学堂,董大小姐恰是宫学女傅,她与董大小姐借讨教书中不明之处同乘一车,一路至分叉口方各自归府,真要连上线,自宫门出来至分叉路口的时间,什么话儿都能说全了。”
莫九沉吟着,想起那半张令他念念不忘的小脸,与京城诸事中和她相关的传闻,一时间也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仁国公莫世子凡事未瞒已是翰林编修的莫九,但莫九刚刚步入官道,涉及政权之事儿,父子俩是没怎么寄托莫九能思虑出什么道道来,故说明后父子俩商议起来,也未发觉莫九春心萌动的异状。
能对现年仅八岁的夜十一生出这样的心思来,莫九已深深反思过,觉得他是不是不正常,于是特意去了红楼请最小的艺妓唱曲儿,听着年仅七八岁的小女娃儿唱时兴的小曲儿,他全然没有春心萌动的感觉,只觉得小女娃儿年岁这般小便要出来卖艺赚钱实在可怜,这样的情况,多半其母便是红妓,后来又特意偶遇了京中几家豪门的小贵女,年岁皆幼,莫说只远远瞧上一眼,就是他同小贵女搭上话了,他也没那种面对夜十一时想将她据为已有的冲动。
不是年龄的问题,他便觉得该是身份的问题,可经试了,又否了身份这个可能,从前他不是没听说过一见钟情,更不是没有看过一见钟情的话本子,真发生在他身上,不可思议之余,他又很快接受这样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