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往前倾了倾，赵青正道，“陶書记，您说这督导组的人到底是什么个意思啊，这半个月的督导时间早就过了，他们怎么还留在江东没走？这到底有上面批准的还是他们擅作主张呢？”
    陶任华撇了撇嘴，“青正同志，你看你这话问的，这要是没有上面的批准，你觉得督导组还能留在这里？”
    赵青正眉头微蹙，“可也没看到上头的文件嘛。”
    陶任华幽幽地看着赵青正，眼神在赵青正脸上接连扫了好几眼，却是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青正被陶任华看得有些不大自在，不自然地笑道，“陶書记，我现在其实也是代表很多干部的心声在问这事，您想想看，督导组本就该走了，现在却是没有任何理由地继续留了下来，这搞得很多人都心里不踏实，影响大家的工作状态。”
    陶任华盯着赵青正道，“青正同志，是别人心里不踏实还是你心里不踏实？”
    赵青正呵呵笑道，“都有吧，我也是广大干部的一员嘛。”
    陶任华淡淡道，“青正同志，这几天我好像听人反映说你插手干预省厅的工作，有没有这回事？”
    赵青正愣了一下，没想到陶任华突然问起这个，他当然是不能承认的。
    赵青正当即就装着生气的样子道，“陶書记，这分明是有人胡说八道，故意对我进行造谣中伤，我只是就相关工作向省厅转达了关切，并且提供了一些个人意见，怎么落在有些人嘴里就变成我插手干预省厅的工作了？”
    陶任华呵呵一笑，“青正同志，既然没有这回事，那你也犯不着激动嘛，身正不怕影子斜，你自个心里有数就好，眼下只是你提起了督导组的事，所以我也想顺便提醒下你，督导组还没走，这个时候不论做什么都得三思而后行。”
    赵青正默默点头，“陶書记您说得是。”
    话题再次扯回督导组身上，赵青正忍不住又道，“陶書记，督导组时间到了还没走，总归得有个说法吧？”
    陶任华看着赵青正，“青正同志如果对这个问题很好奇，那我请督导组的陈组長过来一趟，青正同志你可以当面向陈组長问个清楚。”
    赵青正干笑道，“陶書记您说笑了，您是一把手，您出面跟陈组長沟通这事才合适，我一个副書记，名不正言不顺的。”
    陶任华道，“青正同志，你这么想就不对了，咱们都是组织的同志，谁有想法都可以沟通，没啥合适不合适的。”
    赵青正一脸无语，他想鼓动陶任华去试探督导组那边的口风，结果陶任华却是油盐不进，对方刚刚看自己的眼神，估摸着也是把他的想法都看透了。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陶任华喊了声进来，赵青正也转头望去，看到进来的人是委办主任范成立，赵青正冲对方笑了笑，神色颇为热情，“范主任来了。”
    范成立看到赵青正，恭敬道，“赵書记您也在。”
    赵青正点了点头，笑道，“还没恭喜范主任马上就要高升了呢。”
    范成立忙道，“赵書记，组织的任命没下来前可都不好说，我现在也不敢多想，专心干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
    赵青正笑了笑，心里暗骂了声虚伪，嘴上道，“陶書记，既然范主任找您有事，那我就先走了。”
    陶任华点头道，“嗯，有什么事咱们回头再沟通。”
    目送着赵青正离开，范成立走去将门关上，这才问道，“陶書记，这赵副書记是来干嘛了？”
    陶任华道，“他还能来干啥，督导组现在还没走，他这是心里有些不踏实了，想让我去试探督导组的口风。”
    范成立一听是这个事，神色恍然，跟着道，“这督导组一日不走，赵副書记怕是一天睡不着安稳觉。”
    陶任华轻声道，“话说回来，督导组现在还不走，确实是搞得人心惶惶。”
    范成立附和道，“是啊，也不知道督导组是什么情况。”
    陶任华道，“督导组既然没主动来跟咱们沟通，那我们也就当啥也没发生。”
    范成立闻言，观察了下陶任华的神色，猜到陶任华不想多生事，范成立对此倒也见怪不怪，这符合陶任华一贯的行事风格。
    范成立心想督导组走不走也不关自己的事，反正他现在安安稳稳地等提拔就行了，如今也就赵青正心里有鬼才会紧张兮兮的。
    陶任华和范成立讨论督导组时，刚离开的赵青正脸色阴沉地回到自己办公室，陶任华刚才的态度让赵青正心里很不爽，对方明知道他的担忧，却连替他出面去试探一下都不肯。
    “该不会是陶任华这怂包提前听到什么风声了吧？”赵青正一脸阴郁地坐着，他现在最担心的是是陶任华听到了什么风声却又不肯跟他透露。
    赵青正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开始给陶任华取了个‘怂包’的外号，这要是让陶任华听到，恐怕会直接气得吐血。
    脸色阴晴不定地变幻着，赵青正寻思片刻，拿出手机给洪百川打了过去。
    电话接通，赵青正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百川兄，这督导组的事，你怎么看？”
    洪百川一时没反应过来，反问道，“赵書记，什么怎么看？”
    赵青正道，“咱们昨晚不是在聊督导组还没走的事嘛，这事你怎么看？”
    洪百川道，“赵書记，这事我也是心里没底，所以昨晚才会跟你聊这个。”
    赵青正见洪百川没明白自己话里的暗示，便索性挑明了道，“百川兄，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咱们要不要考虑给督导组的人上点措施，这样才能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洪百川听到这话直接呆住，他这时候才明白赵青正是什么意思，靠，赵青正是疯了不成，竟然想对督导组上措施……
    电话这头的赵青正听洪百川没说话，猜到洪百川可能被自己这话吓到了，心想自己在电话里跟洪百川谈这个事也不大合适，便道，“百川兄，这样吧，晚上咱们见面聊。”
    洪百川神色凝重地点头，“好。”
    挂掉电话，洪百川一脸心事重重。
    临近傍晚，赵青正准备离开办公室时，秘書送了一份组织人事文件过来，这是有关委办主任范成立的任命文件，上面批准了省里提议推荐范成立担任省秘書長的任命，原秘書長郭德教则是另有任用。
    “这还真是经不起念叨。”赵青正瞅了眼文件，不由砸了砸嘴，下午在陶任华办公室还在说这个事，这一转眼，任命就下来了。
    看着这份组织人事文件，赵青正忍不住又想，这次冯运明、范成立、郭德教三人的调动，背后似乎隐隐有郑国鸿甚至廖谷锋的影子，陶任华明显是跟他们达成了什么合作，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毕竟陶任华越快站稳脚跟，意味着他对陶任华的重要性逐步下降。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赵青正轻声嘀咕着，此次一连串的人事调整，即便陶任华知道背后有廖谷锋的影子，但对方同样不会拒绝，只会装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这对陶任华自身有利。
    将文件放下，赵青正带着压抑的心情离开办公室，最近他总是莫名感到烦躁。
    来到和洪百川约的地方，赵青正到的时候，洪百川已经先一步过来，两人无需过多寒暄，坐下后，赵青正迫不及待道，“百川兄，下午咱们聊的，你觉得如何？”
    洪百川嘴角抽搐了一下，“赵書记，要不先吃饭吧，呆会边吃边聊。”
    赵青正道，“百川兄，我知道你有顾虑，但督导组这事，昨晚你起了个头后，我越想越不踏实，事有反常必有妖，督导组现在还留下来没走，肯定是有什么特殊情况。”
    洪百川问道，“赵書记，你不是说今天要去试探下陶書记的口风吗？”
    赵青正撇嘴道，“我下午就是去了陶任华書记那里后才给你打的电话，陶書记不为所动，根本不愿意出这个头。”
    洪百川皱着眉头，喃喃道，“陶書记看来真的是很怕事呐。”
    赵青正哼了一声，道，“不说陶書记了，反正他是暂时指望不上。”
    听了赵青正这话，洪百川一时也不知道说啥，陶任华本身就跟他们不是一路人，对方的做法也再正常不过，屁股决定脑袋，换了他是陶任华，他也会这么做。
    赵青正看了洪百川一眼，继续道，“百川兄，市局的主要领导都是你提拔上来的，这事让市局那边挑两个靠谱的人去做，让他们做得隐秘点，不会有事的。”
    洪百川目光变幻着，赵青正嘴上说得轻巧，但干这种事，不出事则已，一出事就是惊天动地天崩地裂，后果不堪设想，结局无法收拾。
    还有就是，出面张罗办事的不是赵青正，对方自然说得跟一桩小事一般，但他却不得不考虑由此带来的巨大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