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下首的纯妃和宁妃，一听见这话立即就站起身来跟着附和了。
    乌拉那拉氏叹了口气，点点头，伸手将名单直接递给了宁樱。
    宁樱双手接过之后，看清楚了上面的一行行小字，就开始慢慢读起来。
    她声音温柔从容，自有一股镇定抚慰人心的力量，仿佛如一股清泉淙淙的流入人心之间。
    乌拉那拉氏听着听着，倒也觉得不像刚才那么心烦气躁了。
    宁樱读了四五行下来，抬头望了一眼皇后，正想问她如何决断，就看乌拉那拉氏正定定地瞧着自己。
    也不知道是不是宁樱的错觉：在那么一瞬间，她居然察觉到——乌拉那拉氏的眼中分明有一丝绝望。
    充满无力的绝望。
    ……
    回到接秀山房，才进了正殿，宁樱就吃了一惊。
    九州清晏那里，刚刚奉命送来皇上赏赐的一具好大的玉雕，是仕女玉山的形状。
    宁樱伸手摸了摸，黄褐色玉皮在手掌下面微微泛出温凉，整块玉雕以月亮门为界，把庭院分为前后两部分，洞门半掩，门外右侧站一女子手持灵芝，周围有假山，花木，栩栩如生。
    本来也只是寻常的一件赏赐罢了，但是宁樱总觉得这女子看的眼熟——她又仔细端详了好几遍才恍然大悟：这雕刻的分明是自己嘛！
    这女子身上的衣着形貌，完全就是按照她的模样的。
    本来还想让婷儿收进库房，这一下宁樱一抬手就制止住了，直接让人给放到了自己的梳妆台旁边。
    第二天晚上，胤禛过来瞧她的时候，看见了这玉雕摆在旁边，不由得微微笑问她：“你瞧出来了？”
    宁樱坐在梳妆台前，目光从玉雕上掠过，开开心心地道：“我很喜欢。”
    她说完了，又改口了：“臣妾很喜欢。”
    然后一回头，目光正对上胤禛。
    两个人都笑了。
    ……
    婢女还在旁边伺候着，胤禛接过了婢女手中的梳子就道：“都退下吧。”
    等到暖阁里的奴才都出去了，胤禛一手握着宁樱丝缎一般的长发，另一手握了梳子，缓缓地替她梳着。
    暖阁里没有旁人，宁樱也就不起身了，由着这位九五之尊给自己梳着满头青丝。
    铜镜明亮，她微微侧了侧脑袋，从镜子里望着胤禛。
    两个人的目光在镜子里交汇了。
    胤禛一笑，便道：“这是苏式玉匠的手艺，上个月阿克苏刚进了一千多斤和田玉料，朕早就下了旨意，让造办处分了一部分去苏州，再等一等，后面还有更有韵味、更巧秀的玉雕送进来呢！”
    宁樱听他这么一说，隐隐地就想起来了，立即转过身问他：“之前咱们还在潜邸里的时候，万岁就已经对那里的玉雕赞不绝口，还说……”
    还说若是得了空一定带她去玩。
    可是一转眼，四阿哥就变成了皇上，想要出趟门也就再不容易了。
    她身子一动，一缕发丝就缠在了梳子上，胤禛伸手轻轻按住她的肩膀，沉声道：“别动。”
    他很耐心地替她将发丝解了开来，这才微微俯身，用力扶住她的肩头，从镜子里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道：“樱儿放心，这么多年了，朕允过你的话，朕一定做到。”
    宁樱先是低了低头，然后抬起眼，对着镜子里就笑了。
    纵然再养尊处优，可毕竟岁月无情——镜子里的女子，眉梢眼角处还是多少沾染上了一些岁月的痕迹。
    可是胤禛看着她的眼神一如当年，从无改变。
    笑着笑着，宁樱的眼眶忽然就有些红了。
    ……
    颁金节终于来了。
    这是新帝登基之后第一个颁金节，因为不在紫禁城之中，典仪少了不少。
    但是来圆明园里给皇后娘娘、皇贵妃娘娘请安的宗室命妇们反而更多了。
    大格格，二格格、三格格也过来了。
    因为阿玛已经登基，几位格格作为亲生女儿，身份也大不相同——早早的便被封成了公主。
    但大格格和二格格都是和硕公主，三格格却被封成了固伦公主——这是只有天子嫡女才能拥有的封号。
    当然，万事总有例外，若是某位公主十分得到皇上的宠爱，也可以被封为固伦公主。
    比如康熙最宠爱的固伦荣宪公主就不是皇后所出，而是荣妃马佳氏的女儿。
    因为康熙的三位皇后都没有生出一位公主，加上这个女儿古灵精怪，十分得到皇上的喜爱，荣妃娘娘地位也算尊荣。
    所以这个女孩才被封成了固伦公主。
    如今，宁樱的三格格也是一样——虽然并非乌拉那拉氏所出，但是深得父皇的喜爱，同时生母又是皇贵妃，地位尊贵。
    天地一家春之中，宁樱第一次深深的感受到了此处之妙——屋子多，还弯弯绕绕，跟个迷宫似的。
    她很轻松的就避开了那边各路试图给她磕头、巴结奉承她的宗室命妇们，在一处专门给妃嫔们休息的偏殿之中坐了下来。
    乌拉那拉氏也被命妇们包围了，压根儿无暇顾及到宁樱这里。
    婷儿扶着宁樱坐好，亲手打起帘子，二格格、三格格不一会儿就全过来了。
    还带着孩子。
    两个格格给她行礼，娃娃们也被乳母、嬷嬷们搀着，在下面行礼，宁樱看着，不自觉的就笑的嘴角都快到太阳穴了：“快过来，快让额娘瞧瞧！”
    二格格，三格格都起来了——因为三格格如今是固伦公主的身份，二格格还往后退了一步，礼让了起来。
    三格格看着这样，心里微微一酸，伸手就紧紧的握住了二格格的手，皱着眉头对她嗔道：“二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咱们一起！”
    她说着就拉着二格格上前去了。
    眼看着两个公主到自己面前来，宁樱高兴的伸手握住了她们的手腕，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
    明明两个女孩子都是已经做了额娘的人，但是宁樱看着她们，就感觉仿佛一切还在昨日。
    好像还在从前的雍亲王府里——岁月静好，晴光暖照，空气里浮动的都是园子里樱花的清甜香气。
    两个女孩子还像小时候那样，头挨着头，肩并着肩，坐在窗格子下一起小声讨论绣花样子。
    什么都变了。
    什么都没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