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9 凶戾
在酒店的对面就是一个狭长的小巷,两边都是一些商用楼,但在靠近巷子那一头却是被掏出来一个个小门洞来,里面住着一些看上去像是乞丐的人,而且是有大有小,最大的看年纪怎么也有八十多岁了,最小的像是只有十一二岁。
一双双眼睛便这样透过门洞盯着走入其中的周小昆,心想便是外来户也会被提醒不要走这里,这小子该不会是谁哪个坏种给算计了吧?
有一个老人这样想着,便将手从门洞伸了出去,试图让那小子给踩上一脚,然后讹上一大笔钱。
可谁知道那小子好巧不巧的便将他那只手给迈了过去,而且不仅是迈过了老头子的手,接着脚步一个变化就又迈过了一个小男孩的手。
然后周小昆便停住了脚步,因为他感觉到了一丝微弱的波动。
就像是空气瞬间紊乱了一下,然后他再面前的景色竟然变了样子,还是那个小巷子,可两侧却不再是商用楼了,而是变成了一栋栋破败的小房子,很多房子都是没有门的,或者只是一个破败的门板,然后便能看到里堆满了破破烂烂的东西。
只不过里面没有人,而小巷子的地面也变得干净了一些,至少没有粑粑球子了。
这……
难道说……
周小昆想到了阿良的一些话,也就是所谓的洞天福地。
那些个原本就存在这个世界上的所在,因为大战被割裂了出去,变成了存在这个世间却又不被世间人所能看到的独特空间。
只不过这些洞天福地都是有门户的,只是进入洞天福地的门户都有禁制,便是如阿良那种真正的高人都未必能够看到。
可谁知道周小昆走着走着,便就走入了一座洞天福地之中。
周小昆抬起头看,天空湛蓝,似乎一点被污染的迹象的都没有。
怀着满腔巨大的疑惑,周小昆迈步走出了小巷子,面前便是一条街道,宽二十米左右,两侧都是木质的房屋,而且多是店铺,在店铺之外还有许多摊位,此时也正是街道热闹的时候,小贩们都在摊位前吆喝着,尤其是一些热腾腾新出笼的包子馒头把周小昆都给看饿了。
只不过周小昆此时是真顾不上吃,因为他看到满街的人都穿着古代的服饰,好在他出门的时候穿的是耆老在家时穿的颇有古风的黑色衣裤,所以只是头发看上去另类了一些而已。
而且周小昆认真的留意了一下那些人付账时用的钱,是一种铜钱,也会出现碎银子,而且周小昆还在酒肆内看到有人再吃过饭后拿出银块以及小剪子一样的工具将银块剪开,然后再用很小的秤来称量重量,最后才支付碎银子。
妈的,电视里面都是骗人的,原来古人付账有这么多讲究的?
周小昆看在眼里的一切都是很新奇的,他便一直走走停停,说实在话看的还挺开心的,并且还遇到了一群人在便跑便吆喝,这些人都是短打装扮一身的腱子肉,显然是某个武馆的吧。
最后周小昆在一家酒肆前停下,闻着里面的饭菜香味儿,饿了。
“呦客观看着面生,若您是外来的,可得尝尝我们这的桃花酿,不然您可算是白来我们桃源县了。”
酒肆门口一个肩头披着毛巾的矮小伙计说话时眉宇间就透着机灵劲儿,而且这说话的语调虽然与如今的京腔的有了一些差别,但却是实打实的京片子。
“您这口音,啧啧。”周小昆故作深沉,而且毕竟他在上上京日子有段时间了,来点京片子还是没啥问题。
“呦喂,您这一口地道的大雅言,可就别损我这小地方的口音了。”伙计笑着答道。
得嘞。
通过这么一句话,周小昆便知道如今这个地方所谓的大雅言其实便是官话的意思。
“爷,进来尝尝?”伙计笑道。
周小昆点头道:“走着吧。”
进了酒肆,因为是在凌晨所以人并不是很多,二十多张座位又大半是闲着的,二楼更是整个都空着的,所以周小昆便学着电视以及小说中的描述那样要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了,而且是一口气点了一大桌子的菜。
周小昆是个肉食动物,鸡鸭鱼肉是必不可少的,另外那桃花酿自然也没少要,整整要了一坛子,足有三斤左右。
凭借着电视剧与小说中的经验,如果此时周小昆狼吞虎咽自然会被误以为是吃霸王餐的。
所以周小昆是小口的品尝每一样菜,再频频点头,似乎是表示这菜很不错,但是对于酒便是豪饮了,毕竟书里面都说古人擅饮。
而那伙计看了一会儿后便去找掌柜的了,将情况说了一下。
掌柜的是一个身姿妖娆面容娇媚的美妇人,脑后的发髻上交叉着两根盘龙纹的筷子,手中持有一柄红色扇骨紫色扇面的扇子,柜台上搁放着一根长达半米的烟杆子。
“挺俊俏的小哥,怎就来了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地儿了?”
掌柜拿起烟杆子起身,然后摇曳着腰肢向楼上走去,最后直接坐在了周小昆的对面,而且很是懒散的将那峰峦叠嶂搁放在桌子上了。
周小昆只是瞥了一眼暗叹女人营养跟得上,但却没有再去多看。
原因也很简单,一路走到如今的周小昆太知道因为女人会发生多少事端了,所以此时定然是恪守非礼勿视。
“小哥,您打上京来了?”掌柜的将脸颊枕在了手臂上,那语气那媚态,活像是一只骚狐狸。
“莫问出处。”
周小昆也是够能装腔作势了,而且还补充了一句道:“过客而已,问多了反而不美,请见谅则个。”
当老子电视小说都是白看的吗?
而掌柜的此时心中也有些惊讶,且不说这年轻人气度不凡,只说六娘她这姿色便是上京的贵公子看到有几个不把眼珠子掉在她胸脯子上的?
这样的人要么是在假正经,要么就是真的看不上她这犯贱俗粉吧。
“其实公子不说六娘我也知道,无非就是为了那口井而来。”
六娘将对对方的称呼从小哥变成了公子,这明显就是态度上的转变,她又说道:“要我说啊,那口桃花井本就是我们桃源县的东西,您们这些大人物认为那口井有机缘便来抢,可真真儿是没有考虑过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死活,毕竟我们的桃花酿可是少不了那桃花井的井水呢。”
桃花井?
机缘?
还有大人物……
周小昆却没有露出声色,而是说道:“佛家说世间万物自有缘法,道家言大道自然,我们儒家教化世人便有守护世人之责,自不会让一些不好的事情发生。”
“竟然还是一位小夫子!”
六娘连忙端坐,她敢勾引这世间任何人,却不敢对儒家门生不敬,因为在世人心中文庙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不敢当,只是一儒生。”
周小昆心中直呼自己是个天才,太他妈机智了。
因为按照阿良与孔雀的说法,一直以来文庙都是炎夏最重要的所在。
那么洞天福地原本就是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必然也会有文庙的存在。
所以周小昆才自称是个儒生。
“小夫子,可您这头发?”六娘其实一直最想问的就是这俊俏的小哥为什么头发不伦不类的。
周小昆沉吟片刻,又借着喝酒想了一下,这才说道:“早前想不通一个道理,先生便说我是这烦恼丝太多坏了心境,虽然说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此举是为大不敬,可得大道理便可造福世人又有什么不好的?”
“然后您便将头发都给剪了?”六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因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话并不是白说的。
周小昆点了点头,又喝了一口酒道:“但我父母也是世人,得大道理造福世人,我父母也是受益者。”
“受教了。”
六娘起身施了个万福。
一顿饭吃完,周小昆起身去结账,但是那六娘说什么都不要钱,可是周小昆非要给,但偏偏却又逃不出钱来,这让他的神色越发尴尬起来。
六娘不觉得一位文庙小夫子会有意吃霸王餐,只当是钱袋子丢了,毕竟这桃源县虽然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但却是实打实的民风彪悍,小偷小摸不算啥,夜半三更打家劫舍的也不少。
“钱,丢了。”周小昆一脸歉意。
“那下次给,我记账上便是。”六娘善解人意道。
周小昆作揖致谢道:“六娘恩情,我也记在心里。”
等到周小昆离开之后,那伙计便问六娘是不是遇到骗子了,但是六娘说不像,因为寻常人想要装出这种气度是装不出来了,毕竟她六娘可是见多识广,尤其擅长看男人。
而且六娘也有着不错的武学修为,虽然看不透那小夫子究竟什么境界,可却能看出是个高手。
是个高手就没有差钱的,更不会有高手会吃霸王餐,太跌份了。
那伙计点点头,觉得掌柜的说的没错,自己又长见识了。
周小昆离开了酒肆后,便又胡乱溜达了起来,是要去找那口桃花井,有这种热闹是必须要凑一凑的。
至于要怎么出去,这可就不是周小昆能够决定的事情了。
其实他也想立刻出去,毕竟华中道那面可是要坑杀一千多孩子呢。
但转念一想,既然孔道德一直在盯着这面,如果发现自己消失不见了,那么便一定会阻止华中道的。
所以哪怕自己会少了一桩功德,但是那一千多个孩子获救了就行。
所以周小昆也不想那么多了,难得进入了传说中的洞天福地,又有机缘现世,自然要去看一看的。
因为远远的就能看到城墙,所以周小昆是一路向城墙走去的,然后再从县城的外围开始晃荡,用了三个多小时的时间,总算是将桃园县城的每一个角落逛了一个遍。
一座县城阶级分明,南城大多数是商贾之家,有钱。
北城大多是官宦之家,家底殷实不说,而且大多是有官身的。
东城便是桃源县十三家族,算得上是实打实传承已久的大家族,底蕴深厚。
西城便是周小昆出现小巷的那面,是桃源县最穷的地方,而且越靠西越穷。
中城区便是桃源县的行政机构所在了,县衙门便在此处。
而那口桃花井,其实也正在中城区,而且是在一棵据说已经千年之久的老桃树下头。
但是周小昆并没有立刻去那面,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后便转身离开了,因为高手很多,他不想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惹是非,至少也要先打探清楚情况再去凑热闹。
一路闲逛着周小昆去了东城区,这面的四条街道都非常整齐,而且地面皆是白玉质地,并且在那白玉上还雕刻着云纹,打眼一看便能看出这四条街道的底蕴深厚。
只不过东城区的四条街道冷清了一些,路上很少有行人,倒是有一群衣衫整洁的乞丐行走在路上,挨家挨户的乞讨,而且也真的有人愿意给钱。
周小昆很好奇便凑上去看,没想到一个小厮误以为他也是要饭的,便也给了他几颗铜钱。
这……
周小昆看着手中的铜钱别提多尴尬了,可一想这应该是老物件了,带回去肯定值老钱了,便打算收起来。
可好巧不巧的是,六娘店里的伙计正拎着食盒来到了这个名为“李府”的大宅子门前,然后便看到了这一幕。
“我不是乞丐。”
周小昆只能将铜钱递了回去,对那小厮说道:“我只是一个喜欢领略各地风土人情的儒生,见乞丐挨家挨户乞讨,而且各府也会真的布施觉得有趣,便来看一看。”
“原来是儒生老爷。”
小厮连忙将铜钱收了回去,抱拳行礼道:“是小的没长眼,还请儒生老爷莫要计较。”
“无妨无妨,你也是好心。”周小昆心里面在滴血啊,虽说他也不缺啥钱,可谁还嫌钱烫手不成?
“小夫子好,又见面了。”
那酒肆的伙计也连忙向周小昆行礼,心想李府的小厮可真是瞎了眼,竟然是将儒生老爷当做了乞丐。
其实这也不能怪小厮,毕竟这桃源县风土人情太过奇怪,这世家大族竟然是养着一群乞丐,导致那些乞丐衣着干净,而且也不脏,还都挺有礼貌的……
周小昆冲着伙计一笑,然后等那伙计将食盒给了小厮后,便与伙计一同行走,一边问道:“这些乞丐?”
“您可不要认为是这十三个家族心善,其实是有隐情的。”
伙计左右看看无人,便低声说道:“您有所不知,咱们桃园县城最近崛起了一个帮派,叫做无敌神剑帮,这帮主据说是一个拥有大师境界的剑圣,而这位剑圣初来桃源县的时候就受到了东城区大家族的打压,后来剑圣老爷一怒之下便给了这些家族厉害,然后还将那些乞丐收为门徒让他们每天来乞讨,那些家族也不想真的与剑圣老爷结死仇,便只能咬牙忍下去了。”
原来是这样啊。
周小昆觉得这世界上的有钱人一定不是全部都是为富不仁的,但是如此这般乐善好施的定然也不多,如今这么一解释便也说得通了。
告别了伙计后周小昆继续晃荡,没多久便来到了一座宅院的后门处,却是看到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儿正蹲在地上捡着身旁大黄狗食盆旁掉落的食物。
“怎么又吃这些。”
这时候一个小厮从后门走出来,他从怀里掏出来几个肉包子递给小女孩儿道:“以后每天来取肉包子,一天两次,但不准吃狗食了。”
脏兮兮的小女孩儿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大小,她从小厮手中接过肉包子,可脸上却没有任何感谢的神情,反而是非常冷漠的接过了包子,然后开口道:“钱!”
“钱没有。”小厮皱了皱眉,但终究是没有因为小女孩儿的贪得无厌发火。
脏兮兮的小女孩儿却说:“少给乞丐一些,便能给我几颗铜钱,很难吗?”
“钱又不是我的,我怎么能随便给!”
小厮有些不高兴了,他说道:“我看你可怜给你肉包子,已经算是慷主人家之慨了,你莫要贪得无厌,否则连肉包子都没有了!”
“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小女孩儿立刻改口,而且做出了可怜兮兮的表情,那小厮哼了一声,然后便蹲下去抚摸着大黄狗的头,看上去是很喜欢这只大黄狗的。
没多久小厮便要回去工作了,留下了小女孩儿与大黄狗。
一直在暗处观察的周小昆发现那个小女孩儿的面色在一点点变化,从那可怜兮兮变成了凶戾,而且小女孩儿一直在盯着那条大黄狗。
接着小女孩儿便捡起了一块尖锐的石块,慢慢走到了那条大黄狗身旁。
她要做什么?
就在周小昆疑惑的时候,那小女孩儿已经毫不犹豫的用尖锐的石块向大黄狗的脖子刺去了。
一瞬间小女孩儿的眼中满是凶戾之色,比周小昆生平遇到过最凶残的人目光都凶。
“做什么?”
周小昆上前一步抓住了小女孩儿握着石块的手腕,然后狠狠的将小女孩儿给提了起来。
小女孩儿吓了一跳,忙丢掉了手中的石块,接着便大哭起来。
然后刚走不远的小厮便跑了回去,见到小女孩儿被欺负了有些恼火,便问周小昆在做什么。
“他要杀掉大黄,被我发现还要把我抓走,说要把我卖进窑子!”小女孩儿恶人先告状。
周小昆都懵逼了,他是没想到一个小丫头竟然如此阴险。
不过周小昆也懒得解释,随手将小丫头给丢到了一边,脚下一用力整个人拔地而起,几个纵跃便消失了。
妈的,那孩子怎么可以这样?
周小昆摇了摇头,不再去想那晦气事情了,而是一路向西城区走去,他打算从一直羊身上薅羊毛了,再去六娘那蹭顿饭算了。
至于赚钱其实对于周小昆而言应该不难,毕竟他半步宗师的境界,在这桃源县也是高手了,随便找个家族做客卿都是不小的财富。
回到六娘酒肆的时候店里面已经人满为患了,这主要是因为六娘酿的桃花酿是远近闻名,而且店里面的厨子手艺也是没的说,所以哪怕是那些外来寻找机缘的之人,也愿意来这里尝尝鲜。
六娘见周小昆回来了,上前便要叫小夫子,可发现对方似乎不想她如此称呼,便改口道:“公子,您回来了。”
“可能还要麻烦六娘。”周小昆隐晦的说。
“不麻烦。”
六娘一笑,便让伙计将楼上仅剩的包间去收拾了一下,好让周小昆去吃饭。
周小昆作揖行礼,然后便与伙计上楼去了。
坐在包间内周小昆听到了外面那些江湖豪客的议论,大多数都是在馋六娘的身子,也会有人提及一些桃花井的事情。
大概是说在桃源县城曾经有一只桃花妖,后来被一位云游的剑仙用佩剑封印在井底了,而如今经过了千年时间,那桃花妖已经被光阴消磨的失去了生命,所以那位剑仙的佩剑也到了可以离开桃花井的时候了。
机缘,便是那剑仙的佩剑,以及桃花妖的尸骸。
至于是真是假,这消息又是如何传出去的,没有人知道,仿佛这个消息忽然就不胫而走了,然后传进了每一个江湖人的耳中。
周小昆心想千年之前,哪怕是在这洞天福地之中也是末法时代了,还有所谓的剑仙与精魅吗?
不过热闹这种东西便是如此,真假先不说,总是要先凑凑的。
“滚滚滚,哪来的臭乞丐!”
“远点滚,不然老子一刀劈了你!”
周小昆听到了外面的叫骂声,拉开门一看,便瞧见一个邋遢汉子正在挨桌讨酒喝,被骂了也不生气。
此时人生地不熟,倒是需要一个人来打探一些事情。
周小昆想了想,便对那邋遢汉子招了招手道:“这里有酒。”
“得嘞!”
那汉子一笑,紧了紧油腻的裤袋,以及插在裤袋上的木剑,便小跑着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