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利弗其实很无辜。
    坎内特能源公司继承自他父亲，到他手上时正是由盛转衰的一个节点。
    本土基建老化，人口向几大湾区迁徙，能源政策各种调控。
    他能做的就是成为罗文的白手套，先是通过罗文得到州内官方资本注资，再一起侵吞财富，维持自身不破产。
    在与保留地合作前，他早就做好了随时跑路的准备。
    但在这之后，奥利弗看到了希望。
    保留地是一艘大船，电网计划更让他垂涎欲滴。
    可现在呢？
    罗文卸任，电网计划还能继续推行吗？
    他知道面前的年轻人砸了多少钱进来，可罗文竟然背着他玩洗白、光荣退休这一套。
    这可不是一个合作者该有的态度。
    罗文始终在利用对方。
    滚？
    他哪里敢滚！
    开展合作之前，他当然了解了这个华人的情况，以及保留地盛传的都市传说。
    所以，他毫不怀疑，李会杀了他，然后吞掉坎内特的股份，自己单干。
    罗文或许能明哲保身，因为碍于参议长的身份，李不会动手，那么奥利弗自己显然就成了背锅侠，替罪羊。
    ‘我不能走，走了一切就完了！’
    ‘站队不能出错，罗文退休后，我只能靠着李。’
    奥利弗心中暗暗告诫自己。
    于是乎，就算无数道目光盯着他，令他浑身上下被冷汗穿透，他还是硬顶着压力，颤抖得留在原地。
    像是一个犯错的孩子。
    在听到父母那句‘滚出去，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后，只能默默低头，无声应对。
    场面静默了整整一分钟。
    还是瑞提亚打破了平静了：“李，冷静下来，奥利弗在项目中还是很尽责的。”
    年过五旬的中年人，听到这话，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仿佛是……暴怒父亲旁，慈祥的母亲总算为孩子说了句软话。
    李钦横了他一眼，没再发怒。
    与此同时。
    庞狄开口道：“李，你联系罗文了吗？事情的走向与我们当初商量的不太一样。”
    何止不一样。
    李钦当初拿出托亚的信，告诉大家罗文与保留地合作，推动瑞提亚上位。
    正因为他是参议长，才给了印第安人信心。
    现在罗文不声不响搞出这么大新闻，他一旦下台，瑞提亚竞选先不谈，坎内特与保留地的项目后续，在州府没人罩着可不行。
    要知道，能源部到现在都没松口，给予电网项目批条。
    要是还没开始就夭折，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保留地当然不会有损失。
    无非是少了一个赚钱的机会，与瑞提亚荣登州府大堂，为印第安人发声的可能。
    损失最大的是李钦。
    但别忘了，开放融合的口子开了，坎内特被打出局，就会有新人进来。
    庞狄等人大概猜到，坎内特背后有李钦的影子，所以才放心合作。
    眼前的奥利弗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老小子被罗文坑吐血了，跑到李面前认罪，现在都快吓尿了。
    而换一个人来呢？李还有把握完全控制对方？
    除此以外，乌帕纳的示威游行还在继续，趁着这个机会，这家伙很可能聚拢一批拥趸。
    即便他没有保留地委员会的股份，却可以摇旗呐喊，发动舆论压力，对长老会施压。
    到了那时候，只有一条路可走……
    亡灵骑士出马，干掉他！
    李钦看穿了庞狄的心思。
    在他心里又默默添上一个名字——
    死亡名单再+1。
    乌帕纳，也得死。
    原本是给瑞提亚的磨刀石，现在可考虑不了那么多了。
    “我想参议长先生现在很忙，就连奥利弗都联系不上，不是吗？”
    李钦扫了一圈座椅，史密斯淡淡站了起来，将位置给了他。
    “亨利，你呢？”
    亨利哭笑不得：“我尝试打给瑞恩，电话占线，而且我们之前就没有接触，现在更轮不到我去关心众议长先生。”
    客厅外。
    一家人看着严肃的氛围，都无语了。
    前两天才被罗文的跪地求饶吓了一跳，今天又是一大帮人跑到家里，表情严肃商量大事。
    “雅婷他爸，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大娘小声问林奇。
    几人目光也都看向他。
    林奇叹道：“李钦的靠山要退休，现在进行的工程卡在一半，新人是谁，是什么态度暂且未知，而且李钦跟州府的关系本来就不融洽，换届……是非多啊。”
    靠山？
    林雅婷从厨房走出来，听到这话，直接笑了。
    林奇疑惑转头：“你笑什么？”
    “你知道什么？”林奇又追问。
    几人转头看来，林雅婷才觉得自己失态，连忙摇头：“没事，李钦应该有打算。”
    否则，在雪莉家也不可能大放厥词不是？
    罗文……
    就是我养的一条狗！
    客厅内。
    李钦沉吟许久，竟语出惊人：“问题不大，项目该怎么做怎么做。”
    什么鬼？
    一群人本是来商量对策的。
    前一刻看李钦大发雷霆，都觉得风雨欲来。
    现在却听到不咸不淡的这么一句话？
    问题不大？
    “李……”庞狄开口。
    李钦道：“罗文总要给我个交代，不是吗？他宣布退休，就覆水难收了，我连公民都不算，难不成还能阻止众议院人事变动？”
    “可，可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吧？”奇桑索都忍不住开口了，觉得现在的情况古怪。
    李钦笑了，是冷笑——
    “做，当然要做，今晚大家都别走了，我开派对，请大家在老鼠山吃烧烤。”
    “嗯，再多叫些人来……”
    “史密斯，你给艾德里安打电话，副主管先生可是我的朋友。”
    “瑞提亚，你让吉娜也来，叫上他父亲老乔治和工友们。”
    “杰克。”李钦喊大爹。
    大爹走出来，一脸茫然。
    李钦道：“让豪尔也来参加派对，你也邀请一些朋友，还有芭芭拉、尼克他们。”
    “林，给雪莉打电话，看她来不来，我让飞机接她过来玩，也跟我的家人认识一下。”
    一群人全都蒙了。
    现在？
    开派对？
    你认真的？
    只见李钦安排一圈，最后看向了史密斯：“史密斯，农牧区的警员也来热闹热闹嘛。”
    史密斯笑了，与李钦的冷笑皆然相反，是苦笑。
    别人不懂。
    他懂了。
    开派对？
    神特么开派对！
    李钦这是强行要‘不在场证明’呢。
    对，现在就是什么都不做，因为……做事的一直都不是李钦本人。
    到时候就算调查起来……
    尤金各界，各阶层人士都能证明他今晚就在老鼠山，哪儿也没去。
    甚至就连雷纳德的夫人，都能为他作证。
    更别提，还有艾德里安这个fbi副主管。
    史密斯道：“我现在去安排。”
    “出去时帮我喊一下苏，告诉她我的安排，让杰罗姆杀两头牛，不要冷冻的，我请大家吃华国bbq，新鲜最重要，不需要排酸。”
    ？？？
    你还真聊起吃的了？
    还考虑起是否给牛肉排酸？
    沃德法克！
    然而。
    劳珀却意识到什么，目光与庞狄频频触碰。
    庞狄一愣，也明白了……
    接着，这股‘恍然’就好像疾病一样，在保留地诸位长老之间疯狂传播。
    一个个面露惊骇——
    ‘他要动手？’
    ‘法克，他要动谁？杀罗文？可罗文就算死了又能如何？’
    ‘黄金山惨案再次重演？’
    ‘该死的，我好兴奋是怎么回事？’
    唯独亨利一脸懵逼。
    他没有亲身经历那一夜，自然没有长老会众人的各种脑补。
    “李，你是不是疯了？被气傻了？”
    李钦笑着摇头，反而道：“啊，你给多洛莉丝打个电话嘛，请她也来吃烤肉，机会难得呢。”
    “神经病！”亨利哭笑不得的起身，作势想走。
    但他发现，其他人竟然都不为所动。
    原本大家在等着李钦给一个解释。
    现在却出奇的冷静。
    怎么了？
    他们都疯了？
    咦，不对劲。
    庞狄他们脸怎么这么红？像是新婚之夜刚入洞房的新郎是怎么回事？
    噗。
    他的屁股又坐在了皮沙发上，摩擦出一声好似放屁的声音。
    就跟他作势要走，却反而留下一样……
    大家别在意，我亨利就是放了个屁。
    然后拿出手机：“嘿，布鲁克，对，我在老鼠山……李今晚开派对，你带上汉娜一起来吧……”
    “李。”亨利看向李钦，“要不，我再多邀请点人？”
    李钦再次笑了。
    亨利什么也不懂，却不妨碍他照做。
    抄作业嘛，难不成还需要搞清楚原理？
    “都行。”
    亨利继续对着电话招呼，让秘书将艾萨克等人都喊上。
    气氛一度诡异。
    而当人们适应了诡异，反而就显得这才是正常的，本该有的情况。
    林雅婷走过来问：“那牛排还吃不吃了？”
    “不吃了，晚上涮烤一体，室内外派对同开，留着肚子大快朵颐吧。”
    “好。”
    林雅婷又打电话给里奇，让酒店派人过来，布置一下室外，并安排厨师。
    莫名其妙的派对即将开始。
    得到消息的人也一阵愕然。
    满城……哦，不，全州都在关注罗文宣布退休的事情，老鼠山却要开派对？
    不是说，瑞提亚的参选是罗文的提名吗？
    怎么现在看来，李钦在庆祝罗文下台？
    还是说，他是真心替参议长高兴，为他光荣退休而欣慰？
    多洛莉丝接到电话……
    沉默了半晌。
    “我知道了，我就来。”
    亨利愕然：“等会儿，你知道什么了？所以到底怎么回事？我发现现在的老鼠山，只有我一个傻子，不明情况，怎么连你都‘知道了’？”
    多洛莉丝鄙夷：“所以我一直说，你就是一头肥猪，或许猪都比你聪明！”
    嘟嘟嘟。
    电话挂了。
    “婊子！”
    “法克！”
    “你怎么还骂人啊！”
    另一边。
    雪莉接到林雅婷电话时，也颇为意外，听到老鼠山要开派对，甚至要邀请她……
    “额，林，你是不是搞错了？”
    “现在，开派对？”
    林雅婷道：“李是这么安排的，很多人都回来，他让我邀请您，看您方不方便，可以让直升机来接您。”
    雪莉犹豫了半分钟：“好吧，那梅维达和安吉利亚呢？”
    “应该也会来，只是烤肉派对，不是正式酒会，您可以随意一点。”
    烤肉……派对。
    对于曾经的参议长夫人而言，她几乎没有参与过这种派对，哪怕有亲民的作秀活动，她也不会出席。
    可今天，她答应了。
    确实是想看看，李到底要闹什么幺蛾子。
    汉娜在接到电话时，倒是不意外，丈夫是亨利的第一秘书，亨利在老鼠山吃饭，让布鲁克邀请自己很正常。
    而且汉娜本人与李钦也有交情。
    她出发前，竟然将电话打给了老路易斯，倒不是谁指使她这么做，只是想在大校长面前刷刷好感度。
    哪怕现在有消息传，老路易斯可能卸任。
    临走之前，提拔一下她不过分吧？
    更何况汉娜也觉出味来，老校长要走，不可能走低，而是走向更高的位置。
    电话接通。
    汉娜将情况说了。
    老路易斯懵逼：“你说什么，他要开派对？”
    汉娜听出了不对劲，反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
    老路易斯以为李钦现在应该在飞去州府的路上。
    可是，他竟然在家开派对？
    他要庆祝什么？
    庆祝他被罗文和自己，秀了一脸，秀得头皮发麻？
    老路易斯哭笑不得：“汉娜，李没有邀请我吧？”
    汉娜愕然。
    李和老路易斯之间出现矛盾了？
    “是吧……我只是听说邀请了不少人，以为您也会去，咱们可以一路。”
    老路易斯叹道：“他不可能邀请我，我们中午才吵了一架，不过……你见了他之后，帮我转告一下歉意，告诉他，一切还有得谈，我从没有恶意。”
    汉娜一听这话，反而头皮发麻了。
    她原本是想两边示好。
    现在却拍马屁拍在马腿上了。
    这种中间人最不好做。
    不帮忙，老路易斯要不满，帮忙了，李会不会对她有什么看法？
    现在丈夫能成为市长第一秘书，全靠李钦呢。
    然而，到了这个节骨眼，汉娜也不能反悔了，硬着头皮道：“我会试试的。”
    “要是为难就算了……”
    算了？
    您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敢说不吗？
    “哈哈，老校长，您太爱开玩笑了，我一定帮你转告。”
    黄昏。
    不断有车子向老鼠山进发。
    平日里冷清的农牧区，一下子炙手可热起来。
    当人多起来……
    下午那会的诡异氛围荡然无存。
    大家都是人精。
    善于戴面具。
    猜到情况的，不显山不露水。
    蒙在鼓里的，犹如亨利，也嘻嘻哈哈，全当无事发生。
    反正，看结果就好，李钦真有什么大动作，必定会引起巨大震动。
    牧场，屠宰作坊。
    机器转动。
    李钦看着那血腥的场面出神，却不知史密斯来到身后，接着那电锯转动的刺耳声问——
    “李，你要对罗文下手？杀了他，你能得到什么？”
    史密斯到底还是来劝了。
    一个众议长在宣布退休当天夜里暴毙，全米都要地震，就算李钦搞不在场证明，fbi甚至cia都不会放过他。
    李钦摇头：“我没说要杀他，只是给他讲道理！”
    “讲道理？”
    “告诉他，人，要有自知之明，除非他真想做狗！还是一条死狗！”
    “具体呢？”
    “老路易斯是继任者，他们一起耍了我！”
    史密斯脸色大变，心中震撼时，也顿时明白李钦要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