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电话挂断，瑞恩的表情中充斥着不可思议与揪心。
    老板的病情怎么可能透露出去？
    他们已经做得非常完备了，在这整整两年的时间里，没有任何人产生怀疑，哪怕是家里的女佣对此都一无所知。
    偏偏，是那远在尤金的李发现了端倪，甚至掌握确凿证据。
    “议长先生……”瑞恩不知该如何面对。
    罗文却只是深吸一口气，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查尔斯呢？”
    “他……我现在联系他？”
    “嗯。”罗文点头，又语出惊人：“让他销毁手里的证据，然后立刻给我滚蛋，离开米国。”
    “为什么？”瑞恩反应慢半拍。
    罗文瞥他一眼：“金妮.乔尔一家都被李抓出来了，那么那家商贸公司也一定暴雷，现在我不知道李打算把事情做到什么程度，所以现在送他走是最好的选择。”
    金妮.乔尔被抓了？
    对啊，尤金可是李的天下，议长先生针对他下手，逼迫瑞提亚加入众议院，他迟迟没有回复，肯定在研究对策……最终查到了金妮的身上，这很合理。
    只不过……
    “对方既然主动打来电话，应该是想合作吧？”瑞恩认为他们的反应不用这么剧烈，至少可以走一步看一步，依照形势而定。
    罗文笑了笑，神情中掺杂着自嘲——
    “能不能合作，是要谈的。”
    “查尔斯留下，将成为他们威胁我的砝码。”
    “反之，我不过是一个快要死的老头罢了……大家谈的拢就谈，谈不拢随他们怎么样！曝光我患病，我就下台，曝光我敛财受贿，我就入狱。”
    “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与我那位老朋友一模一样罢了，到了我这个年纪，死是最不具威胁性的东西，我这辈子……什么没拥有过？”
    简而言之，这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瑞恩无法想象，他们怎么会在莫名其妙间，忽然落入如此凄惨的境地。
    但回忆起两年前……
    确诊当时，大家的心境其实与此时一模一样。
    罗文患癌，仕途到此为止，作为罗文的亲信，瑞恩的后路将变得灰暗。
    可最后，议长先生力排众议，决定隐瞒病情，早在那时候大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如今拥有的一切，不过是回光返照。
    谁也不知道罗文的病情在什么时候会恶化。
    只不过这个‘回光返照’的时间，未免有些长了点儿，长到让他们近乎快忘了罗文快死了。
    一念至此，瑞恩即便悲伤，也尽可能调整心态：“我知道了，但要怎么给查尔斯解释？”
    “不用解释，告诉他实情吧。”罗文苍老的双手交叉在一起，手指间不断摩挲着戒指。
    那是查尔斯送他的礼物。
    “他也该长大了，我在他的年纪已经是郡办公室的要员，但我知道生活有多么辛苦，充斥着尔虞我诈，机关算尽，所以希望他活得能简单点，但溺爱是有极限的，未来的路要他自己走才行了！”
    瑞恩对此没有任何鄙夷……
    众所周知，罗文风评不好，由来自他的风流儿子，但实则查尔斯并未做过什么恶事，无非是花天酒地罢了。
    而促成这一切的就是罗文，纵容、溺爱。
    没有望子成龙的父亲，也就没有叛逆不羁的儿子，反之很多人不知道，查尔斯在家是很听罗文话的，父慈子孝，大概是瑞恩见过最和善的父子关系。
    或许在常人的眼光来看，罗文没有教育好儿子，毁了他的未来。
    可真要换位思考……
    谁不想有这样一个父亲呢？
    人活着一定要出人头地？
    躺平花钱不好吗？
    就父于子，罗文做得很称职，而就子于父，查尔斯更没有什么可被人指责的。
    瑞恩不再多说，拨通了电话：“查尔斯，是我，你现在离开米国，从我们在南部的通道走。”
    电话内的惊讶愕然隐约传来。
    瑞恩又看了一眼罗文，继续对着电话平静道：“是的，出事了，但议长先生现在不方便跟你说话……你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成熟点，如果情况有变，我会联系你的，但记住……你不要联系这边的任何人。”
    ……
    与此同时。
    保留地庄园。
    李钦喝完最后一点茶，起身离开书房。
    盖德鲁总能在需要的时候出现在身旁：“先生，已经在准备晚饭了，你有什么要吃的吗？”
    李钦道：“不用准备我的晚餐了，我要出门一趟，今晚不一定会回来，另外……瑞提亚她们可能也不会回来。”
    盖德鲁有些遗憾，这就去吩咐厨房。
    李钦则拿出手机，打给了苏：“飞机油量充足吗？我要去一趟州府，如果够单程飞行，就去了州府在加。”
    苏道：“够了，每天我都会补充燃油。”
    “另外。”李钦补充一句，“带上杰斯。”
    咝。
    苏微微倒抽凉气。
    老板忽然要去州府本来就令人意外，如果再带上杰斯，那事情就更不简单了。
    李钦知道她产生了联想，解释一句：“放心，小事罢了，带上杰斯只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安全。”
    将死之人其言也善？
    那是要看情况的。
    托亚已经用实际行动告诉了李钦，他们这帮老头到底有多么疯狂。
    李钦捏住了罗文的尾巴，他不一定会束手就擒，也有可能丧心病狂的殊死一搏，带走一个陪葬。
    即便这只是臆想，但谨慎总没有大错。
    挂了苏的电话。
    李钦又打给了瑞提亚。
    接通时，那边传来一阵阵吵杂声，又在瑞提亚开口喊出李钦的名字后，鸦雀无声。
    李钦道：“说话方便吗？”
    “嗯，你说，我在听。”瑞提亚没有打开外音，罗文的秘密还要保守，而方才长老会的争吵正是因为瑞提亚说，打算接受众议院的邀请，大家对此产生了不同意见。
    “他约我见面，我现在要去州府。”
    他？
    瑞提亚很快反应过来‘他’是指谁：“他怎么说？”
    “他没说，但他一定怕了，否则不会要求见面。”
    “那现在……”
    李钦道：“按照原计划进行，先拿出一份发布会预案，如果再有任何变动，我会第一时间联系你，如果没有变动……你们可以在明早七点的早间新闻档发布消息。”
    “我知道了。”瑞提亚沉稳道。
    李钦又担心一下：“需不需要我帮你给长老会解释一下？”
    方才的争吵，李钦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一群老爷们扯着嗓子嘶吼，什么难听话都有。
    瑞提亚加入众议院是大事，利弊关系早已讨论了无数次，也没有任何结果，可现在瑞提亚自己肯定了态度，意义就不同了，难免让争论彻底进入白热化阶段。
    李钦电话一来，没人敢做声了，这就是他的威慑力。
    所以，如果瑞提亚镇不住，李钦不妨帮帮忙。
    当然这只是提议，一切要看瑞提亚的意志。
    瑞提亚没有思考，很干脆道：“不用了，我会看着办的，相信我好吗？我没有那么弱！”
    “哈哈哈。”李钦笑了起来，“是啊，你可是我的女王陛下。”
    “……”瑞提亚没吭声，显然不方便在一群长老们面前跟李钦打情骂俏，最后只是道：“我挂了啊，你路上小心。”
    嘟嘟嘟。
    忙音传来，李钦哭笑不得……
    瑞提亚有时候不像是米国人，腼腆含蓄的有些过分，当然私底下两口子还是很放的开的。
    除此以外……
    “网络安全协议要提上日程了，玛德，老子打个电话都要拐弯抹角。”
    咒骂一声，李钦上楼换了衣服，又跟着女儿腻歪一阵，听到直升机盘旋的声音才迅速下楼。
    林雅婷今天没出门，忙着跟国内即将到来的员工在网上讨论方案，听到直升机的动静，又看到李钦穿戴整齐，道：“你最近很忙啊？今晚又要出门？”
    “哎，身不由己，你懂的，所以别老说我甩手掌柜，我忙的都是大事……另外，告诉你个好消息，酒厂的产品定名有了，‘redwater’，缩写也好，全英文也好，你看着设计吧，这几天给我设计图看看，要是没问题就让包装厂定制。”
    “红水……哦，不对，赤水更好听？”林雅婷嘀咕起来，觉得朗朗上口，就不再纠结：“行，我会安排的。”
    再一抬头。
    李钦早已没了踪影，只剩下缓缓升空的直升机逐渐远离。
    而上了飞机的李钦这才发现，地板上放着枪械与防弹背心。
    “你还带了家伙？”李钦愕然道。
    苏反问：“不是情况特殊吗？”
    她有意无意瞥了一眼后排，蹲坐在座位上宛如雕塑的杰斯。
    离开系统范围后，杰斯已然出现了‘拟生态’bug，即便不动也显现诡异。
    杰斯出动，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所以也可以称之为情况特殊。
    李钦笑了笑，不置可否。
    带着杰斯也只是防备一手，他心底里还是相信罗文议长乐意和平解决问题的。
    飞机向着西方驶去，沿着高速公路，能看到下方车辆的光影闪烁。
    而在即将抵达塞勒姆时，李钦的电话忽然震动起来……
    原以为是罗文的催促。
    李钦看到来电显示后，微微一愣，放在耳边：“艾德里安？”
    “你在来州府的路上？”
    “玛德法克。”李钦直接破口大骂起来，“你怎么知道？我的动向被fbi完全掌握了？”
    苏听到骂声，也不由自主的看了过来。
    艾德里安道：“放轻松，你都知道你的农场有人盯着，所以你离开尤金，我肯定会收到消息，如果是去外地，你肯定直接去机场了，而不是乘坐直升机……”
    “那么我想，你肯定是来州府。”
    说到这里，艾德里安不自觉收敛了声音：“你要去见罗文了？所以，那件事情到底怎么回事？”
    昨天在他的线索传递后，两人就没有联系过了。
    艾德里安只是根据金妮的线索，推测出了关键点，但其中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他一无所知。
    而现在，李钦忽然要来州府，显然是罗文的事情有了结果，他难免生出好奇。
    对此，李钦其实并不在意，如今他已经将艾德里安视为自己人，只不过让李钦不爽的是……
    fbi对自己的动向监视过于紧密，这种一举一动始终被人盯着的感觉很不好。
    以此来看，是不是可以认为fbi随时能来一发火箭弹，自己就要坠机身亡？
    “艾德里安，fbi就不能解除对我的监视？”
    艾德里安也很无奈：“你知道，我虽然负责管理领导尤金事务处，但这些行动安排是高层的决议，指令发布自总局，哪怕艾肯这个分局boss也没办法撤销。”
    “不过你放心，监视行动是要耗费人力物力的，俄勒冈分局没那么多活动经费，而总局对各个分局的财务支援也很吝啬，最多一个半月，对你的监视等级就会降低，从实时监视变成静态监视。”
    李钦皱眉：“什么是静态监视？”
    “每天你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出门、回家，有人会汇总情报，但在这个过程中，没人会跟踪，也没人会对情报做评估，除非发生了什么大事，才会有专人调集情报分析是否跟你有关。”
    李钦tm快服了：“等等……那意思是，我现在也正在被人跟踪？包括我等会去见罗文？”
    “罗文的住宅没有监听，这一点你可以放心！不过你的行踪的确被密切关注，例如我现在给你打电话，一方面是为了私事，我对罗文的八卦；另一方面是公事，如果可以，我希望以朋友的身份参与进来。”
    李钦皱眉：“你要跟我一起去见罗文？”
    “最好是这样，这是分局的命令，让我以‘朋友’的身份问问你来州府做什么！当然，如果你不答应也没关系，这只是尝试，分局也知道我不可能彻底被你信任。”
    “不过就我个人而言，我很希望今晚能去见识一下……毕竟，我们现在可是自己人了。”
    听完这话。
    李钦沉吟片刻：“你在哪？我去接你！”
    艾德里安笑了起来：“州府，我给你发定位，这里有一处公园……哦，太棒了，我又能坐你的直升机了。”
    挂了电话。
    李钦无力的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苦恼的当然是如何甩脱fbi的监视，但……大概率是不可能，保留地的爆炸案动静太大，黑索金有涉及军方，fbi最后能把事态压下来，李钦的确该知足了。
    但问题是，这种感觉不好，很不好！！
    怎样取得fbi的信任，让他们放松警惕？
    李钦一筹莫展。
    至于答应与艾德里安见面……
    他们要私下沟通一下罗文的事情，艾德里安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与其瞒着他，让他觉得不被信任，最后还是会调查出端倪……而在调查过程中还容易暴露。
    倒不如直截了当的告诉他答案。
    艾德里安敢泄露消息？
    除非他是基，深爱着他的老板艾肯，且这份爱是愿意付诸生命的代价。
    否则，谁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李钦的实力艾德里安再清楚不过，能在保留地杀一百多人，还缺他艾德里安一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