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9章 不要再折磨我了好不好?
第879章 不要再折磨我了好不好?
两人正站在窗前说着话,门口传来敲门声。
独孤雪娇扭头看了一眼,君梓彤却勾唇一笑,让人进来。
同仁堂的伙计接二连三地走进来,恭敬地把锦盒放在桌上,又恭敬地退了出去。
独孤雪娇看着满桌子的锦盒,不解地看向她。
“刚开始表姐约我在同仁堂见面,我还有些不解,现在明白了,表姐是想给崔学士买最好的金疮药吗?表姐倒是对他一片真心。”
君梓彤没在意她的的打趣,走到桌边,一手抱着贵妃,一手指了指其中两个锦盒。
“这两盒是送你的。”
独孤雪娇跟着走过去,打开那两个锦盒看了看,本以为她送的是备受世家女们追捧的养颜膏,没想到竟是薰衣草精油。
君梓彤似乎猜到她的不解,解释了两句。
“听闻镇国公新得了三个小孙子,真是可喜可贺,我既然听说了,便不可能装作不知道。
仔细算起来,三个小家伙还要叫我一声姨母,但我不知道该给小孩子买什么礼物好。
刚好来同仁堂,便给你二嫂买了两盒最贵的薰衣草精油,聊表心意。
掌柜的说,这款卖的最好,凉京高门大户的主母都争相买,时不时就断货,幸好我下手快。”
独孤雪娇听她说完,投以赞赏的目光。
“既然如此,我便不跟表姐客气了,其实就算表姐不约我来同仁堂,我也要来一趟的。
二嫂刚生产完,正是要好好修复保养的时候,她对同仁堂出的美容美颜品一向热衷,我本打算来给她买些的。
没想到我跟表姐想到一起去了,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呢?”
君梓彤撸了两下贵妃的毛,难得露出个甜笑,心情似乎好了些。
独孤雪娇把她送走,又在同仁堂买了些其他产品,几乎所有受追捧的产妇用品,都买了一遍。
同仁堂伙计们的笑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趁着掌柜和伙计开心地打包装时,旁敲侧击了番,实在是对同仁堂的幕后老板感兴趣。
可惜这里的掌柜和伙计似乎都受过特殊训练,口风特别紧,不管怎么试探,都绝口不提自家老板是何方人士。
正因为如此,独孤雪娇反而更好奇了,但也没有继续追根究底。
掌柜的目送三人离开,当即步履匆匆地上了三楼,走到最里间的屋门前,低声说了几句,又安静地听着里面的指示,抬手擦了擦脑门的冷汗,这才回了一楼。
此时屋内,一束光线透过雕花轩窗射进来,在玉石地板上投下淡淡光斑。
屋子正中支了尊红檀木雕花小桌,上面搁着棋盘,一左一右坐了两个身着华衣的男人。
左侧男子身穿月白锦袍,手中捏着白色棋子,嘴角轻勾,神情玩味。
“听说这位独孤小姐跟摄政王走的很近。”
右侧男子着一袭玄色长袍,皓白如雪的手指偏生捏着黑色的棋子,对比鲜明,越发带着伶仃的白。
“所以呢?”
白衣男子嘴角带着一丝邪笑,眼眸闪过黑幽幽的暗光。
“听说最近摄政王的枭鹰卫正在暗中调查你。”
黑衣男子依旧不为所动,好似老僧入定,淡定的不像话,甚至头都没抬,一双狭长的眸子只盯着棋盘,声音慵懒。
“所以呢?”
白衣男子见他如此,似乎早就习以为常,却依旧兴味盎然。
“你就不怕摄政王找你麻烦?若独孤小姐真是摄政王看上的女人,或许你可以……”
黑衣男人的神情终于有了些变化,却是冷笑一声。
“在商言商,我不懂朝中政事,也不慕权利,只是个商人而已,想来摄政王也不会越界,能冒着世家威胁提出政体改革,应该不是小肚鸡肠的人。”
白衣男子一手撑着下巴,眯着眼,瞳仁冷黝黝的,眼尾一抹轻狂,极难捉摸。
“呵,你倒是很信任摄政王,但你到底抢了人家听风楼的生意,不就是明目张胆地跟他打擂台吗?就算摄政王再大度,也不能看着你愉快地蹦跶吧?”
黑衣男子瞟了一眼棋盘,将指尖的黑子落下,美艳的脸上神情毫无波动。
“你输了。”
白衣男子笑着将手中的白子丢进碗里,玩味地笑着,却不再说话。
屋角一只鎏金铜制香炉,袅袅轻烟自麒麟兽的口中吐出,屋内弥漫着温暖和煦的醉人气息。
凉京,郑国公府。
独孤雪娇虽然答应了君梓彤,实则心里一点底都没有,现在的沈筠陌已经不是她记忆中腼腆寡言的少年了。
她苦思冥想一晚上,第二天就钻进了府内的绣房里,又把自己关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三天才起了个大早,便马不停蹄地赶去了郑国公府。
因为时间还早,便先去了泰苓院。
安姨娘在黎艮和安嘉轩两人的帮助下,已经恢复了不少,虽然腿还是不能走动,精神却好了不少。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自从上次碰巧遇到安嘉轩,他来郑国公府的次数明显增多了。
只不过,黎艮似乎有心要避开他。
安嘉轩若是白天去,她就晚上翻墙溜进去。
安嘉轩若是晚上在府里守着,她就蹲在树上等他走了再进去。
两人就跟猫捉老鼠一般,让人搞不清。
独孤雪娇那般聪明,自然能猜出些什么,却并不十分了解,但也没有八卦地要去打听,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现在最关心的只有安姨娘的病情,只要她慢慢变好,两人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如今安姨娘的精神好了很多,白天的时候,夏池会将她放在轮椅上,推到院子里晒太阳。
独孤雪娇刚走到泰苓院的门口,便听到断断续续的哭声,吓了一跳,正要疾步往里走,却因为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而止住了脚步。
黎艮生怕遇到安嘉轩,就没有跟来,只有流星跟在身后,见她做贼一般听墙角,嘴角抽了抽。
小姐真是越来越……不成体统,这要是被郑国公府的下人看到,那画面实在不敢想。
心里这么想,身体却很诚实,耳朵紧紧地贴在墙上,生怕漏掉了一个字。
主仆两人偷偷摸摸躲在门口,听着里面的争吵声。
安姨娘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毯子,眼角红红的,显然是刚哭过一场。
她面前蹲着个人,双手扶在轮椅的把手上,通红的眼睛怔怔看着她,全身一阵阵发抖,浑然不知有大颗泪珠正滚落在脸颊上。
“姨娘,你不要自欺欺人了,卿卿已经死了!死了四年了!”
安姨娘慌乱地摇头,神情有些瑟缩,却又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音量都不觉加大了。
“没有!没有!卿卿没有死!她最近总是来看我,她就是我的卿卿!我不会认错的!”
夏池站在一边,紧张地看着母女俩,小手搓着衣角,却不敢贸然上前劝说。
沈卿扬看着这般歇斯底里的安姨娘,胸口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刺痛。
她知道现在不该刺激安姨娘,毕竟她已经失去了双腿,根本经受不住打击。
可她不想安姨娘一直活在虚妄中,想要让她勇敢地面对余生。
她心里百般纠结和挣扎,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说服安姨娘,还是借此来安慰自己。
若是可以,她何曾想失去唯一的妹妹,血脉相连的亲妹妹啊。
沈卿扬越想越难受,胸口一阵阵地抽紧,就像有人捏着心口要沥出血来一般,眼泪更是不受控制地往下落。
“姨娘,你到底还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还要让我说多少遍,卿卿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的生活已经一团乱麻了,不想再为你操心,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不要再折磨我了好不好?卿依是你的女儿,我也是你的女儿啊……”
这话像是在问安姨娘,更像是再问自己。
安姨娘看着泪流满面的女儿,心尖像是被针扎了,忍不住抬起手,在她眼角擦了擦。
“扬姐儿,你妹妹真的没有死,我真的见到她了,你相信姨娘好不好?”
沈卿扬盯着她瘦削的面庞,握拳用力地捶着胸口,却越捶越喘不上气,几乎窒息,最后只能挫败地跪在地上,脑袋伏在安姨娘的腿上。
“姨娘,你什么都不知道,呜呜呜,有时候我总是想,像你这般把不想记住的忘掉,可能我也会开心点。
可是,我不能一直欺骗自己啊,我该怎么办,呜呜呜,要是卿卿还活着,肯定会帮我出主意的,对不对?
我家卿卿最聪明了,我很想她,我知道姨娘也很想她,虽然以前你对她严厉了些,总是责备她这做的不够好,那做的不是很完美,但我知道的,你比她心里还难受。
正因为如此,你才不能接受卿卿已经死了,是不是?就算是腿断了,就算是把自己折磨成这样子,你也不愿醒来,都是在惩罚自己,不是么?
安家表弟已经告诉我了,以前他来给你看腿,你总是把他骂走,根本碰都不让他碰一下,甚至以死相逼,让自己活在疼痛中。
可最近你说你看到了卿卿,你要为卿卿重新活一次,甚至连安家表弟来看你,你都不再把他撵走。
姨娘,其实你一点也不糊涂,也没有变傻,你只是……只是……若我像你一般,糊涂着过该多好……”
沈卿扬趴在安姨娘的腿上,泪珠沾湿了毯子,又浸透了衣服,落在皮肤上,好似把心头烫到了。
安姨娘摸着她的头发,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尝到嘴里,咸咸涩涩,却始终不发一言。
母女俩哭在一处,悲伤无处隐藏,仿佛连院子里的清风都变得粘稠带着苦涩。
夏池在一旁看着,忍不住转过头去,眼睛哭的像个核桃。
独孤雪娇练武,听力本就很好,再加上她成为阴阳判官后,五感比常人更厉害些,能够清楚地听到母女俩的对话。
可越是听得清楚,越是难受的无以复加,胸膛窒闷,泛起针刺似的疼。
流星只听到了母女俩前面吵架的话,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好似发现了惊人的秘密。
“小姐,里面那位就是卿依小姐的亲姐姐吧?听说是嫁给了工部尚书的嫡次子。
没想到身份地位这么高,也有不为人知的伤心事啊,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说完之后,暗自摇头,见独孤雪娇神情凝重,根本没有接话,讪讪地摸了摸鼻尖。
“小姐,那咱们还进去吗?”
独孤雪娇满目疏离,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摇摇头,直到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才拽着流星闪躲到一旁。
沈卿扬趴在安姨娘腿上哭了一场,把心里的苦涩和生活的不如意都告诉她,不管她听懂还是没听懂,终归是说了出来,不用再阻塞心头,心情好了一些。
有时候她甚至想,安姨娘这样装傻活在自己封闭的世界里也挺好的,这样一来,她便有了倾诉对象,否则,迟早有一天自己会抑郁死的。
嫁出去的女儿,遇到不如意的事情,除了跟自家亲人倾诉,还能找谁呢,可妹妹已经不再了,她能找的,也不过一个安姨娘。
若是安姨娘跟往常一样还好好的,有些话,她是不可能说出口的。
沈卿扬把安姨娘安置到屋里,这才走了出来,并把夏池叫到一旁,详细地询问了独孤雪娇的事情。
夏池也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虽然独孤小姐交代了,院子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不能告诉别人,但大小姐不是外人啊,她是姨娘最亲的亲人了。
沈卿扬听完之后,并没有很难受,反倒是很感激独孤雪娇。
“夏池,你好好照顾姨娘,过些时日我再来看她,还有那个独孤小姐,算起来还是我外甥女。
她那般身份贵重的人,能看得起姨娘,肯为姨娘找神医治疗腿疾,甚至愿意配合姨娘假装卿卿,想来是个极善良的孩子。
若是下次她再来,你帮我捎句话,等我有空,定会亲自去镇国公府感谢。”
夏池忙不迭地点头,把她送出院门,直到她的身影再也看不见,才转过头,脸上满是惆怅,幽幽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