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燕丹来使
倾世凤舞 作者:耶律龙格
第二章 燕丹来使
夷州城本是东华的一座小城,但处于东华与燕丹二国交境之咽喉之处,若从燕丹至东华必得经过此处。且此城又极占地利,左侧十余里内倚靠起伏之山势;南北方向,城下咫尺间守望逶迤之平原。右侧离城几里则有一条大河浩然奔流,是城中极重要的水源。
通过夷洲后,东华国内长驱直入几百里都无地势可守。夷洲是东华国极其重的门户之地,历来都由东华国能征惯战之人率重兵把守。多年来屡加建设,逐渐成了东华与燕丹交界处最繁华的一座大城。
自十五年前,燕丹国澹台明登基后便与东华国皇帝立下盟约。每年燕丹国向东华国纳贺礼,二国以兄弟要称互不侵扰。自此边境便太平起来,世道太平了商人就多起来,渐次形成了每月朔望二日便有东华与燕丹二国的互市。东华国商人用粮食、布匹、药材交换燕丹国商人的马匹、玉石、人参、毛皮等物。
燕丹国所需要粮食竟有大半是从这互市上取得,因此燕丹国王益发重视这夷洲互市,对实力雄厚的大商人更是礼遇,发下腰牌允许这些大商人在燕丹国都墨宛城内随意出入,并严令城中守门兵将不得苛刻勒索于互市商人。
东华国虽不见得对商人互市有多重视,但商人交易必有税赋上缴,夷洲城守军有了这项收入,开支用度自然优渥,因此也对这互市也大力扶持,十几年来互市益盛,最盛时一市竟有十几万人参与。
为容纳越来越多的人口,东华国十几年内在夷洲城外数里之内连修了二座卫城,一城名叫青泉,一城名叫青云,俱取这钱财茂盛之意,三座城迤逦相望,竟繁华得不似边塞,直如东华帝都一般。
燕丹国使臣晋鹏轩心事重重的站在夷洲北城门前,见城门虽阔但仍车马隘途,心下暗叹:“二国罢兵才有这繁华景象。若我此行不利,怕只要二国仍要刀兵相见。只可怜这些小民百姓又要遭荼毒。”
转回头向身后随行侍卫问道:“望日已过,朔日未到,怎地还如此人多。”
那侍卫忙答到:“回大人,夷洲城极是繁华。虽然这几年来新来的刺史大人除了对互市商人刻以重税,还要二国商人按月缴入市银子,这人已经少了许多。但如遇朔望大市这城中依然是举步维坚、挥汗如雨。”
晋鹏轩见这待卫乱用典故,不仅好笑。又听到守城刺史这般贪财刻毒,心中又倍感沉重,“此人这般贪财,只怕今日所求之事更加艰难。”
正踌躇间,忽见城门内一名身着银盔甲的青年校尉骑匹纯色枣红马飞驰而来,口中高呼道:“前面可是燕丹使臣?我家萧将军闻听有燕丹国使臣来,特命小人来接使臣入城。”
晋鹏轩闻听连忙拱手道:“吾正是燕丹使臣,有劳校尉大人,引我拜见萧将军。不知道将军如何称呼”
那名校尉连忙拱手道:“未将右冀飞虎营校尉李环,有劳贵使相问。”
萧忠顺见他仪表不凡,谈吐举止也甚是得体,不仅心生几分好感。也不多说什么,便跟随他进城去
那飞虎营校尉李环不引晋鹏轩等人到刺史府正堂,却直接将其一行带到刺史内府。晋鹏轩心下疑惑,忍不住向那校尉问道:“李将军,萧将军难道要在内府见本使?”
李环听到晋鹏轩的话,也不抬头只回道:“萧将军均令如此,未将也不知何意。贵使请吧。”
刺史内府亭台轩敞,院落沉沉不知几许,游廊曲折俱都雕梁画栋彩绘辉煌。直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李环才带晋鹏轩来至一所后花园中。
园中一座极大的假山,竟有穿云之式。此时已是深秋,园中树木凋零。但假山上盘桓着不知何种的藤草葛蔓,竟玲珑叠翠,结了许多丹红的果实,冷香侵肌入骨而来,味道极是淡雅。园中遍处各色菊花开的正盛,俱是名贵品种。朱阁绮户间多有丽服姬妾穿梭往来,耳边亦不时传来管笛之音与妇人的娇笑声。
“将军正在堂内候着大人,大人请”。
晋鹏轩顺着李环抬手指方向看过去,只见前面一座五开间的花厅,厅中一二十人皆便装常服,宴饮正酣。正中坐着一人,体态微膄,鹰目阔口,不到四十的年纪。身着一件暗红团花直领长袍,即不束带,也未着冠。怀中抱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妖媚女子,遍体无所不至的抚,意态十分不堪。
知此人定是夷洲刺史骁骑将军萧忠顺,见他携妓宴饮,全不以国礼接见使臣,晋鹏轩不由得心头大怒。定了定心神,举步上走进花厅,晋鹏轩边施礼边高声道:“燕丹国使臣晋鹏轩,拜见骁骑将军领夷洲刺史萧忠顺大人。”
萧忠顺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晋鹏轩。见他眉端目正,相貌堂堂,颌下一部疏朗短须。头上戴一顶玄色十八梁儒冠,身上穿着燕丹国绛色交领狮子纹朝服。腰上束一条玄色大带,上系着玄色蔽膝,二侧丝绦上悬着玉鱼,脚上穿一双玄色如意云头履。
看晋鹏轩的打扮便知道是任贤阁夫子职,在燕丹国中地位不低,萧忠顺笑道:“燕丹国使,快快免礼。本将军身体不适未能远迎,还请贵使不要见怪。”嘴中虽然说的客气,但竟连身也没起,只挥手打发走周边侍妾。
见萧忠顺如此无礼,晋鹏轩心中更是恼怒。但想到出使重任,勉强忍住,笑道:“将军客气了。我家王上得知将军身体不适,特命下官带来人参一枝,请将军进补。”说罢便将一个锦盒呈上。
“哈哈哈,谢谢燕丹王好意。只是这人参便算了吧,我萧某虽不才,但这府里人参还是有个千百枝的。燕丹王再送我人参,莫不是要拿来当柴烧?”萧忠顺放肆的大笑,眼角却冷冷的盯着晋鹏轩。
晋鹏轩听见萧忠顺的嘲讽,也不以为意,朗声道:“将军有所不知,这枝人参不是普通的人参,乃是一枝千年雪参。此参长在终年积雪的冰山上,与雪莲、雪蛤共称三宝。千年才得长成一枝,用此参进补有返死回生、容颜永驻的神效。”
“竟有这样的宝物?本将军真是孤陋寡闻。”萧忠顺一边说,一边打开锦盒。盒内一枝人参直如小儿臂细,以长成人形,眉眼俱全。颜色更有异于平常人参,竟是晶莹洁白、如雪似玉,一眼便可知必是宝物。
萧忠顺一见大喜,笑道:“这真是件好宝物。萧某受之有愧、却之怕也不恭,还请晋大人回去,代本将军谢过贵国王上。”旋即话锋一转又问道:“却不知晋大人此次出使所谓何事阿?”
见萧忠顺明知故问,晋鹏轩心中更鄙夷其为人,面上也不带出来,只略笑了笑答道:“想必将军贵人事忙,很多事竟记不得了。下官前来,是为前几日我燕丹收到将军来信。称贵国皇帝陛下圣诞将近,着我国进贡朝贺之礼。我王上与贵国皇帝有兄弟之情,如此喜事自然是要朝贺的。但燕丹国小民弱,另外每年按例的纳贡刚刚缴过,实在不能按将军之数尽朝贺之心。还望将军为弊国王上在东华圣君面前美言,实在是感激不尽。”
“原来是为这件事而来”萧忠顺顿时面沉似水,冷笑一声道:“依你们又当如何?”
晋鹏轩深施一礼,“皇帝圣诞燕丹虽边弊小国愿以白银万两、玉璧五十双、骏马百匹诚意朝贺。小国微未之物不足挂齿,略表心意,还望东华皇帝陛下海涵。”
萧忠顺鼻子里冷哼一声道:“你们也知道这些东西微未?燕丹国山川富有哪座山里不是金子?不是玉?若不是我东华皇帝仁厚,你燕丹能有今天的安静日子过?真是不知好歹。”
晋鹏轩怒极,深吸一口气,并不妥协道:“若将军不肯向东华皇帝进言求情。我燕丹国定将派使臣入朝觐见皇帝陛下,向皇帝陛下进言。若皇帝陛下也不能体察下国情境,一再相逼。燕丹虽边弊小国,但却也不是没有骨气之邦。还望将军三思。”
晋鹏轩话未说完,只听“铛啷”一声,萧忠顺手中酒杯已向其掷来。酒杯在晋鹏轩面前兀自打转,杯中酒已泼了晋鹏轩一身。
晋鹏轩大怒道:“有道是二国交战不斩来使,我堂堂燕丹国使岂容你如此羞辱?将军不在刺史府正堂接见国使,反在这内府狎妓宴饮,私见国使,是何道理?”
说到这里,晋鹏轩心下突然闪出一个念头,接着言道:“东国皇帝并没有旨意下给燕丹,要求寿诞朝贺。只是将军一纸书信,便要我国倾国相贺。此事难道是将军假意私行?”
萧忠顺冷笑着起身,缓缓走到晋鹏轩身前,森森的说道:“问得好,问得好。就便是我假意私行你又能奈我何?我若怕,就不会如此行事。我即行了,便不怕。回去转告你家国王,十日内将朝贺之礼按数送来。如若不然,我定发兵踏平你燕丹国”
“贼子,你竟敢如此嚣张。”晋鹏轩睚眦欲裂,恨不得扑上去咬死萧忠顺。
“拿下。敢骂本将军,掌嘴一百。再将他披发跣足,赶回燕丹给他的主子报信。”萧忠顺看也不看晋鹏轩一眼,自顾回到案前,大声道:“不奏乐,这酒怎么喝?”
旁边乐官早已吓傻,听见萧忠顺的令下,慌忙奏乐。舞娘献舞、歌伎放喉,竟似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一样。
可怜晋鹏轩一介儒生,被掌嘴一百,直打的齿落舌裂,眼角口边鲜血淋漓。
见堂上众人也附和敬酒,谄媚无比,无一人进言劝柬。带晋鹏轩进来的李环忍不住上前,低低的对萧忠顺耳语道:“将军,披发跣足是对犯人的刑罚。您这样折辱燕丹国使,会不会惹恼燕丹国王?万一他起兵来犯如何是好?”
萧忠顺骄狂的对李环言道:“燕丹国哪有这种胆量敢与我东华国刀兵相见。你且放心去吃酒,本将军自有主张。”心下却暗想:“刀兵相见最好,我倒怕的是他不起兵来犯。”
受刑完毕,晋鹏轩便被扔出将军府。跟他而来的随从侍卫不敢怠慢,急急将他带回燕丹。
燕丹国大殿上,晋鹏轩素日白净的面皮泛着青肿,髭须上粘着血渍尘土,披发跣足,狼狈不堪。群臣见着出使归来的晋鹏轩如此情形,无一不瞠目结舌,暗自猜测。
“微臣万死,竟被萧忠顺折辱。令我主上也蒙羞,本无颜面见王上。但恐王上不知道萧忠顺的狼子祸心,所以才不得不回来面禀王上。”晋鹏轩涕泪直流,将出使经过讲了一遍。
晋鹏轩话未讲完,殿上群臣俱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堂上顿时嗡嗡声混成一片。
澹台羽辰听罢,抬眼向澹台明看去。见澹台明双眼紧闭,额上青筋早已鼓起,澹台羽辰心知澹台明已是怒极。
想起澹台明昨日的教诲,澹台羽辰强忍下心头怒火。正要开言劝解,耳边却传来一声怒吼:“真是欺人太甚。请王上给未将一支军队,我去好好教训一下这个贼子。”
不用看,澹台羽辰也知道说话的是达鲁巴。他这一声怒吼,直如一滴冰水落进沸油里,堂上的嗡嗡声顿时哗然。
“如此万万不可,东华国势雄厚,我燕丹断没有国力与其开战。”
“不战,难道要白白送去寿礼吗?”
“此翻耻辱如何忍得下去,东华之欲无限,燕丹国力有限”
“…………”
见众人争论不休,却拿不出来一个可行的办法。澹台羽辰眉头紧皱,想了一想道:“诸位不必惊慌。适才听晋大人的话,此次东华国索要寿礼的不是东华国君,竟是萧忠顺假意私行。如此就算我国未将寿礼送去,就算他是东华国当朝宠妃的哥哥,他也未必就敢起兵来犯。一动不如一静,且看他如何举动。”
听到澹台羽辰的话,澹台明睁开双眼,对澹台羽辰点了点头道:“王儿所言极是。各位爱卿不必惊慌,晋大人也不必自责。此翻不是燕丹因你受辱,竟是你因燕丹受辱。下去好好调养,不必难过。诸位臣工也下去吧。”
众人皆施礼退下,达鲁巴仍站在原处一动不动,脸上却是气恨难消的样子。见澹台明看他,刚要说话,澹台明笑了笑却对他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王儿所言虽有道理,但是我们也不可掉以轻心。你奉我王命去各领主处提领兵马,以防万一。”
听澹台明如此安排,达鲁巴朗声道:“王上放心,我达鲁巴誓死保全燕丹国。”
转回头去,见澹台羽辰目光和顺,嘴角含笑望地向自已,似有赞赏之意。达鲁巴心下直如春风拂过,不禁大喜,眼睛便怔怔看着澹台羽辰。
却不想背后有人冷哼一声,回头看却是澹台羽辰的贴身侍卫纳泽。知道刚才自已失礼,被纳泽看到,达鲁巴面上一红,狠狠的回瞪了纳泽一眼,转身向澹台明施礼告退。
见殿内只剩下亲侍,澹台羽辰忧心冲冲的道:“父王,儿臣总感觉这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萧忠顺即便是皇亲国戚,但也不至于此胆大妄为。难道这里现还有什么玄机不成?”
澹台明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却淡定无比:“王儿说得极是。东华国内储位纷争日久,到如今也看不出高下。我们一静不如一动,且看这萧忠顺有何玄机。”
殿外,落尽了叶子的杨树在风中呼呼做响。红日西坠,只剩得一丝余辉落在金殿的鸱吻上。澹台明的心也跟那太阳一样,一点点一点点的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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