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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饭啦!”定西的声音远远传过来,是在唤荀肆用饭。荀肆应了声诶,拍了拍衣襟:“多谢韩城哥哥的狼牙,明儿靶场见!”扔下这句走了,来一阵风去一阵风,匆匆又匆匆。
荀肆年十七,在西北这地界,十七的姑娘脖子上该吊着一个娃娃了。荀肆却玩心甚重,姻亲大事不放在心上,一门心思在西北的黄沙上戈壁上胡杨林上黄河上,再早几年,偷来一身铠甲混在大头兵里要上阵杀敌,被荀良揪着脖领子扔回将军府,要她与三个姐姐学绣花。荀肆哪里肯?夜里摸黑骑马追了出去,十三四岁的姑娘,身子还未长开,愣是趁着月光在荒原中追了一百里,远处闪着的绿眼睛蓝眼睛要将她生吞活剥,她倒是不怕,踢着马肚子片刻不歇。也算命大,背上的弓箭未射出一根,好端端活到天亮,笑盈盈站在了荀良面前。荀良长叹一声,心内怜惜,上前拍了拍这个小人儿,带她奔了泾州。
过往之事按下不表。
头顶的圆月有几分清冷风骨,荀肆将那狼牙举过头顶对着月亮瞧。那牙许是被盘磨久了,温润细腻,月亮之下散着柔光。翻来覆去的把玩,又想起那英勇无畏的少年郎韩城,心中不免欢喜。
“肆儿小姐。”定西在身后鬼鬼祟祟唤她,而后凑到她身旁。“你可知朝廷来的何人?”
“何人?一个鼻子两只眼的人呗。”
定西看她这般玩闹,忙将一根手指立在唇边:“嘘,可不能瞎说。听说这次来的是当朝丞相。”
“?”荀肆眉头一皱,丞相?倒是稀奇,陇原这地界天高皇帝远,朝廷上除了早些年的穆家军,并未派来过什么大人物。丞相,官职略高了些。“所为何事?”
“前几日听大将军叨念几句,说是要选个荀家的女儿进宫做继后。”
“选谁?”
“大将军问过叁儿小姐,叁儿小姐愿意。”荀家有四女,大将军不拘小节,起名之时按数字依次排下来,长女名荀壹,次女名荀迩,三女荀叁,幺女荀肆。到了荀肆,出生之时小耗子一样,病弱弱一个婴孩。一位老者说这样的婴孩要抱出去撞名字,老天爷赐乳名好养活。于是荀大将军将刚出生的荀肆包裹严实出了门,还未迈出大门,便看到荒凉的西北边陲小镇上,将军府前的石狮边,冒出孤零零一朵娇嫩小花,荀大将军红了眼,讷讷一声小花,荀肆的小手从包被之中探出来,碰到荀良粗糙的手上,自此这个小人儿便住在了荀良的心尖儿上。
“三姐好。三姐生的美,又通琴棋书画,在后宫不输。”荀肆煞有介事点点头,转眼面上又覆了愁思:“三姐进了宫,日后相见便难了。好在她心甘情愿。”
定西糙汉子一个,打小四处漂泊,自是不懂荀肆这没来由的神伤,嘿嘿一笑:“做皇后多气派!做了皇后,咱们在上头也有人照拂。旁的不说,这朝廷的军粮每年都会多分一成。”
倒是有几分道理,荀肆点点头,学阿爹迈着四方步进了营帐,倒头睡去。
第2章 一场雪 来者何人?
天甫一擦亮,营帐门便被拍的啪啪响。定西那没遮没拦的嗓门传进荀肆耳朵:“肆儿小姐,快来看呀!大雪盖了山头,天上掉野雀子了!”这声喊透着苍凉,将大西北的雄浑剪成碎末,荀肆披着衣裳冲了出去。
野雀子如失了魂,扑腾着翅膀穿过雪幕从空中向下俯冲,到了地上,再没力气起身,耷拉着头在地上,奄奄一息。
荀良站在一旁背着手一言不发,神色不好看。
“灾年啊…”定西在荀肆耳旁轻声说道,荀肆难得正经,瞧着那地上的雀子心里难受。约么在十年前,也有过这样一回。连雀子都寻不到吃食,一头栽进营地,指望着士兵们偶发善心喂上一喂。士兵们哪里还有多余的粮食,每日紧着肚皮,那年新帝登基,朝廷的粮食到第二年打春才运到。
“你去。”荀良对一旁的韩城说道:“写折子给朝廷,照实说,要朝廷多拨些粮草。”
荀肆看着荀良铁青的脸,蹭到他身旁轻轻揪了揪他衣袖。
“回府去。”荀良赶她走。
荀肆不走,可怜巴巴看着荀良,而后踮起脚尖与他耳语。
“当真?”荀良眉头一挑,看着荀肆。后者郑重点头:“当真。”
“知晓了,滚回府去。风雪大,让定西送你。”说罢作势踢了荀肆一脚,荀肆灵巧闪过,这会儿不能给阿大添堵了,朝定西勾勾手指:“走吧,定西。”
二人上了马朝陇原城走。积雪愈发的深了,马蹄陷在雪地上,一脚又一脚,没法骑快。索性慢下来。
“肆儿小姐,熊!”定西手朝前一指,荀肆定睛一看,可不是,几头黑熊正冒着风雪跑呢。这会儿可不敢与它们照面,于是停下马来等他们跑远。
荀肆想起定西昨儿的话,问他:“定西,你说三姐做了皇后,朝廷真的能多拨粮草?”
“何止!”定西怕荀肆听不清,扯着马头朝她靠了靠:“上头有人,粮草不亏。咱们行军打仗都懂这个道理,旁的不说,朝廷敢短了西线的粮草吗?不敢。为啥?还不是看那坐镇西线的是穆家人?”
“刨了十年前那回,这十年也未短了咱们的。”
“将将够。”定西食指拇指捏在一起:“不多不少,将将够。”
二人有一搭无一搭说话,晌午的时候便到了府上。阿娘正在张罗吃食,见荀肆进门,抓着一把扫帚就冲了过来:“又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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