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说，凡信我者当存怜悯之心。
    遇饥饿者分享食物，遇伤病者给予救助，遇残障者施以援手。
    救赎之道，亦是自救之法。
    心存怜悯者，吾主的光辉永远与你同在……”
    荣休主教结束祷告，在胸前虚划出圣辉的标记。
    聚集在他面前的人群渐渐散开，排着整齐的队列走向福利院中发放食物的窗口。
    整个过程中，井然有序，没有人争抢，也没有人抱怨，那些行动不便老人也有福利院的护工搀扶，十几个调皮的孩童追逐打闹了一阵，但也乖乖地排好了队。
    虽然院中众人不是老弱病残，就是孤寡无依，但每个人的脸上却都没有绝望之色，反而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荣休主教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叹息一声，随即向福利院外走去。
    但刚走几步，他就停住了脚步，连忙躬身行礼道：
    “枢机主教大人，阿佳妮大人！”
    图尔南斯微笑着摆摆手，示意荣休主教不必多礼，随即问道：“荣休主教，你每天都来福利院主持祷告吗？”
    “是的。”荣休主教点点头，“这里的人们比谁都需要吾主的光辉。”
    图尔南斯认同地点点头，探究的目光在福利院中扫视一圈，就见一位管事已经匆忙迎了上来，谄笑着行礼道：
    “枢机主教大人，大主教大人，我们福利院的院长刚好有事外出，不知有什么是我可以为您效劳的？”
    “不必麻烦了，我们就随便看看，你自己去忙吧。”图尔南斯随口将管事打发走，便在阿佳妮大主教和荣休主教的陪同下参观起福利院。
    “这家福利院里有上千人了吧？”图尔南斯看了一圈，有些感慨地问道。
    “是的，枢机主教大人。”荣休主教立刻答道，“这里共有两千五百多名孤寡惨弱。”
    “听说这样的福利院，北境已经有十多家了？”
    荣休主教想了想道：“据我所知，北境福利院的数量已经达到了二十三家，而且还有八家正在建设当中，很快就要投入运营。”
    图尔南斯面露惊色，道：“光凭那个福利彩票的收益能够支撑这么多福利院的新建和运营？”
    荣休主教解释道：“枢机主教大人，实际上我特地研究过安格列伯爵推出的这个福利救助体系。
    每张福利彩票价格不贵，售价仅为十枚铜币，但却有机会赢得千倍万倍的大奖，因而平民们甚至富商们趋之若鹜，卖得十分火爆，仅凛冬城一地，每个月福利彩票的营收就能超过十万金币！
    这些收益的两成便可抵消福利彩票的运营发行成本，三成汇入奖金池，另外的五成，便可支持至少五座福利院的日常运营所需，甚至还有结余能够增建新的福利院。
    北境其他城市的情况我不太了解，但想必也差不多。由此可见，目前北境福利院的数量还远达到极限，正处于快速增加的状态中。
    另外，这个慈善基金会还接受贵族、富商、平民们的捐赠，去年冬幕节期间，圣希尔德公爵组织召开了一场盛大的慈善募捐会，与会的贵族和富商们纷纷慷慨解囊，据说仅当晚的慈善捐赠总额就达到了五十万金币！
    至于慈善基金会平日里接受的捐赠有多少，我也把握不准，但就算平日无人捐赠，现在这个慈善基金会的规模也已经达到了一个令人惊愕的程度。
    我估计在两三年后，北境福利院的数量恐怕将突破一百家！救济人数将达到数十万！
    这还只是我个人的保守估计，实际上，越是研究这个福利系统，我越是对安格列伯爵的聪明才智感到惊叹！
    虽然福利体系还处于萌芽状况，但我敢确信，这是一个能够改变光辉帝国的天才设计！”
    图尔南斯默默听完，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道：
    “荣休主教，你觉得福利体系对帝国的改变，究竟是好还是坏？”
    荣休主教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阿佳妮闻言诧异道：“枢机主教大人，福利体系当然会让帝国变好啊。如此多的孤寡老弱，贫困无依的民众在这里得到救助，难道不是教会希望看到的吗？
    我甚至觉得教皇冕下应该亲自给安格列伯爵表彰褒奖，将他宣传成传播吾主光辉的典范领主！”
    图尔南斯瞥了阿佳妮一眼，没有回应。
    阿佳妮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转头看向荣休主教，却见此人也是眉头紧皱。
    “荣休主教，有什么话可以大胆地说出来。”图尔南斯出声鼓励道。
    荣休主教脸色变幻许久，终于沉声道：“枢机主教大人，我觉得福利体系的推广，对教会来说，绝对是弊大于利！”
    “为什么？”阿佳妮忍不住出声问道。
    “因为……”荣休主教脸上泛起羞愧之色，但随即又坚定起来，道，“因为苦难，才是孕育信仰的最好土壤。”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
    阿佳妮心中咯噔一下，立刻领悟到荣休主教所言的深意。
    作为北境大主教，她当然很清楚一个事实——贫穷的人比富裕的人更虔诚，伤病的人比健康的人更虔诚，无家可归的人比幸福美满的人更虔诚……
    原因很简单——这些饱受苦难的人，才更需要光辉之主的怜悯和救赎。
    但现在，安格列伯爵设计的福利体系却替代了光辉之主，替代了教会，完成了对这些人的救赎。
    那么，这些在福利院中得到救赎的人们，还会虔诚祷告吗？
    就算祷告，他们感恩的对象，会是谁呢？
    是每日一次前来祈祷的荣休主教？
    还是这个福利体系的开创者安格列伯爵？
    阿佳妮悚然而惊，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都没有看清安格列伯爵设计的福利体系的深意。
    老辣的图尔南斯枢机主教显然早就看透了这一切。
    也因此，他对安格列伯爵的忌惮之意再也无法压抑，这一刻，他终于还是决定执行教皇的命令，不再给安格列伯爵任何辩解的机会。
    “神怜世人……”图尔南斯淡淡地开口道，“但也唯有神，才有怜悯世人的权柄！”
    阿佳妮愕然抬头，就看到了图尔南斯目光中不加掩饰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