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乐水在想什么。
    也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乐水的脑袋就好像一台高频运转的多核计算机。
    表面上似乎只是在做一件事情，其实他想达到的目的，可能有好几个，而且过程都很漫长，他就是有这样的能力。
    打个简单的比方。
    寻常人的思考过程是线性的，从a到b，从b到c，再从c到d。
    能算出几步的人，已经非常厉害
    而乐水不同。
    他的思维是发散的，就像一张庞大的网。
    你看到他做了事情a，但其实他同时达成了s、w、和z好几种目的。
    大概只有下棋的人，才能知道这种人的恐怕之处。
    似乎棋盘上未来的发展局势，都在他的预料之内。
    无论你怎么出招，他都有后手在等你。
    而当他主动出击的时候，你就要做好思想准备了，因为那证明，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零伍议会里有人想杀他，大概这也是原因之一。
    毕竟像他这种人，太不可控了。
    而那些大人物，总是想要控制别人。
    这种危险的人物如果不能为我所用，直接杀掉或许才是最好的办法。
    而乐水似乎也终于没能逃脱这样的命运。
    管理局总部为他举办了隆重的葬礼。
    讽刺的是，他的哥哥乐山因为公务繁忙，没能出席。
    将乐水下葬之后，对他工作的接管便提上了日程。
    乐水是零伍十的秘书，同时也是管理局总部的情报部部长兼审讯处处长，这几个职位都相当敏感。
    之前零伍一让零伍十二兼任情报部部长，是要等着乐水恢复，如今他已经“死亡”，以零伍十二的性格和身份，不适合长期担任这个职位，那么就必须要挑一个能力相当的人来继任——如果找不到，至少不能差太多。
    安杰洛和乐山两人是率先被排除的，虽然他们两个的能力没问题，但他们早就身兼数职，分身乏术。
    电话会议进行了两个多小时，在连续否定掉数个备用人选之后，一直未曾发言的零伍九忽然开口。
    “我有一个人选，他的能力绝对不输乐水，甚至犹有过之，只是不知道大家是否敢用他。”
    “说吧。”零伍一疲惫的声音响起，她现在只想快点结束这个会议。
    零伍九停顿片刻，说出了一个所有人都非常熟悉的名字。
    “张珏。”
    电话会议安静了足足半分钟，没有人说话。
    零伍五呵了一声：“的确是个好人选，不过老九，你就不怕张顾问担任情报部长之后，反手就把管理局给卖了？你怕是还不知道，site14和site336已经成了他的后花园，有关这两个站点的事情，总部已经说的不算了。”
    的确，对于异常生物管理局来说，张珏存在的本身就是一个矛盾。
    管理局想要利用他的能力度过难关，他也想利用管理局来壮大自己的势力。
    管理局不敢明目张胆地打压他，又不想让他太嚣张。
    如果单就能力来说，张珏接任乐水的位置，绝对没有问题。
    但问题是，请神容易送神难，site14和site336已经成了泼出去的水，如果张珏掌控了管理局的情报部门，以后再想让他把吃到肚子里的东西吐出来，恐怕就不那么容易了。
    零伍一思索片刻，叹了口气：“再议吧。”
    远在site14的张珏不知道自己与管理局情报部长的身份擦肩而过，也不知道零伍五对他的评价，否则他一定会破口大骂——你他娘的怎么知道老子会这么做。
    又过了两天，零伍议会经过多番讨论之后，终于确定了接任情报部长的人选——目前管理局总部后勤部长，贝拉米。
    贝拉米是零伍五亲信，这个事情众人皆知，零伍一本不想让他兼任，但实在没有办法。
    张珏不再考虑之列，除了安杰洛和乐山，零伍议会实在找不出能够媲美乐水的人选，所以只能退而就其次，将他提拔上来看看效果如何。
    当然，贝拉米的能力不足，仅仅是相对乐水来说，与其他人相比，肯定是要厉害很多的。
    情报部门是管理局的眼睛和耳朵，每时每刻都有源源不断地信息向这里汇集。
    作为情报部部长，大概是世界上消息最为灵通的人。
    根据须知原则，某些零伍人员都不一定有这样的权限。
    但这并不一定代表着什么好事情。
    这么多信息，需要分门别类，区分重要程度，排出优先级，贝拉米刚刚上任第一天，就已经被搞得焦头烂额，电话每几分钟便响起一次，头都大了。
    乐水管理情报部门一年多，制定了一系列非常具有个人特色的工作流程，因为他的大脑处理信息的速度非常快，可以同时批阅两份甚至三份文件，所以完全没有问题。
    但贝拉米不行。
    或者说，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行。
    他甚至连乐水的工作笔记都看不懂。
    所以贝拉米只能将一些任务下发至其他员工，但是这样一来，许多信息的传递就会有所滞后，甚至是遗漏，完全看下属的个人能力了。
    尤其最近这些天，管理局外部有一股力量，正在试图和管理局作对，世界各地的站点都在发出警报，信息量是平常时候的一倍不止。
    贝拉米不禁想起了零伍十二，这位大人虽然生性惫懒，但接手情报部门的这些天，竟然没有出现任何纰漏，看来能进入零伍议会的人，没有一个是草包。
    而最让贝拉米头疼的是零伍一责令他查清乐水被害之事，这让他感到脊背发凉。
    乐水那么厉害的人都被人阴死了，他还想多活几年。
    一个不小心，说不定还会查到自家头上，这种傻事他是肯定不会去做的。
    好在人已经死了，只要他拖一段时间，过不了多久，大家就会忘记这件事情。
    而且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接手情报部门的第二天，贝拉米就来到了乐水曾经派重兵把守的那个疗养院，然后见到了那个神秘的病人——99999。
    病人躺在床上，浑身上下插满了各种仪器的管子和电极，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这就是乐水率队从1351（莫比乌斯洞）里带上来的那个人。
    当时乐水甚至动用了零伍议会的御用特遣队，红右手。
    许多人都猜测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那位失踪的博士。
    贝拉米也是这样认为的。
    这位博士从末世而来，但是乐水却一直拖着，没有将他治好。
    而奇怪的是，就连零伍一也默许了他的做法。
    所以贝拉米和零伍五一直都很好奇，这位病人身上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得到如今，他终于可以一探究竟。
    然而当贝拉米走近那位全身上下缠满了绷带病人，忽然感觉有那么一点违和。
    他微微皱眉，仔细观察，发现这个病人根本不是那个博士。
    那个从1351里面带回来的视频他看过，那位躺在担架上的博士十分瘦小，而床上的这个病人，虽然因为营养不良和肌肉萎缩，他的身体瘦了一圈，但从他的骨架来看，他的个头肯定得在一米八以上，两者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乐水用这样一个病人，把所有人都骗了！
    贝拉米的心脏砰砰地跳了起来，他好像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那位博士到底是没有被救上来，还是救上来之后，被人掉包了，现在不得而知。
    贝拉米的眉头皱了起来，乐水虽然已经死了，但是这个人身上好像仍然存在着许多的秘密。
    ……
    江州，site14。
    张珏坐在办公室里，手里拿着几份文件，一遍又一遍地翻看着。
    他时不时拿笔在上面圈圈点点，翻了几页，又重新翻了回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备考。
    没过一会儿，他便停下手中的笔，用食指和拇指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似乎刚刚的工作非常地劳心费力。
    他看着下手方坐着的那个人，气不打一处来。
    “乐水把你留在我这，不就是让你把这些文件交给我，你哭丧着脸干什么呢！”
    乐水的秘书名叫孔元思，跟着他有两年多，算是乐水的得力助手。
    他小声说道：“乐水大人只是让我把那两份文件给你，而不是全部。”
    张珏不耐烦道：“人都死了，还在乎那些干什么！”
    孔元思低下了头。
    在得知乐水死讯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是个无家可归的人。
    总有一些领导，当你认同了他之后，就再也不愿意换人。
    不管别人怎么看乐水，但在管理局内部，他确实有一些死忠粉，左明光是，孔元思也是。
    而且如果这个时候回到管理局总部，孔元思的下场恐怕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好在乐水先生有先见之明，将他留在了site14。
    眼前这位张顾问，虽然说话不太好听，但性情是真的，比管理局那些虚伪的人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待在这里，他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忧。
    张珏看着孔元思，说道：“我说，乐水到底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
    孔元思愣了愣，他不知道张珏问的是什么。
    张珏也意识到自己的表达有问题，说道：“这几份文件，里面都是做过加密的，你知道它们记录了一些什么东西吗？”
    “额……”孔元思摇摇头，“不清楚。”
    张珏又道：“那你知道乐水平常都在和哪些人接触吗？”
    孔元思挠挠头：“也不知道。”
    “我靠，你这个秘书怎么当的，那你平常跟着乐水，都干什么？”
    孔元思不好意思道：“帮乐水大人订机票，订餐……”
    张珏呵了一声，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孔元思的职责，大概就是个保姆。
    乐水太厉害了，根本不需要别人来帮他安排行程或者提醒开会这一类的事情。
    所以这个所谓的秘书才会一问三不知。
    如果说跟在张珏身边的人，都会变成只会震惊的弱鸡，那么跟在乐水身边的人，久而久之就会变成不会思考的弱智。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他们都太强了。
    张珏叹了口气。
    “行了，你先去歇着吧，有什么事情我再叫你。”
    孔元思点点头，起身离开了张珏的办公室。
    杨雪走了进来。
    “怎么样，有什么进展吗？”
    张珏将手中的文件递给杨雪：“这是乐水留下来的一部分文件，经过了两道加密，我尝试着破解了一部分，但是不全。”
    杨雪随便翻了翻，说道：“要不要我找老钱他们几个精通密码学的人来看看？”
    “不行。”张珏摇摇头，“能让乐水如此重视的东西，绝对是个非常大的秘密，不能冒险，如果我刚才破译的那几段信息没有问题，恐怕他的格局比我们都要大，呵，这个小子。”
    听张珏说得郑重，杨雪点点头：“好，那我来吧。”
    张珏笑了起来：“理解错了不是，我又没说让你干活。”
    杨雪翻了个白眼，这种事情你又不是做得少了。
    张珏脸皮厚，也不在乎，他哈哈一笑：“其实想知道乐水到底想做什么，我们现在有个更简单的办法。”
    “什么？”
    张珏拿出手机，拨通了乐山的电话。
    “当然是找一个知道的人问一问了。”
    ……
    于此同时，万里之外，乐水独自一人坐在海边的礁石上。
    海水拍打着礁石，发出哗哗的响声。
    此时已经临近黄昏，夕阳的光芒洒在海面上，金灿灿一片。
    乐水的手中拿着一个特制的手机，上面是一条刚刚发送出去的短信。
    “我已经决定了。”
    过得片刻，手机发出震动的声音，对面的人给了他回复。
    乐水抬手看了看，上面只有四个字。
    “祝你好运。”
    乐水眼睑低垂，片刻之后，将手机随手丢进大海。
    他站起身来，回头走向沙滩。
    早早等在那里的左明光迎了上来。
    孔元思不在，现在乐水身边的一应小事都由他来负责。
    “乐水大人，您布置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他说道。
    乐水咳了两声，脸色愈发苍白，平静地点点头。
    “不用请示我了，让他们找准机会，动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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