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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强后半句话噎在喉咙里,好歹没有当着四周无数双眼吼出来,你个小狼崽子竟然跟那个条子,你让那条子在床上操了你不想着操回去,跑这儿来欺负你哥哥你真有种!
    邵钧在监听室里偷听着,听到罗战提那个相好,原本还打算慢悠悠探听八卦,这时候再也按捺不住了。
    邵钧直接打开喇叭,隔着一道墙,从话筒里吼了一句:“3709那两位,喊啥喊?有多大个事儿不能心平气和谈,不能好好说?”
    老二老三被吼得,下意识同时抬头,怒视墙角的大喇叭。
    罗强一下子就听出那是邵钧,三馒头在听……
    罗战红着眼睛,压低声音:“哥,我一直不愿意跟你细说,当年押解车遇袭的事儿,是谁干的。”
    罗强脸色发青:“……”
    罗战:“那根本就不是意外,对吗?哥你自个儿心里最清楚,你知道是谁干的,你知道是为了啥!”
    罗强:“……你怪我吗?”
    罗战:“他为我毁了一条胳膊,我就是心疼他,哥我没责怪你,我赖不着你,是我的错,是我对不住他……”
    罗强气得浑身颤抖,沙哑的声带洇血:“三儿,你巴不得折了一条胳膊的是我吧?”
    罗战撅着嘴,用力摇摇头:“没有,我巴不得折了胳膊的人是我。”
    罗强眼球深红,面皮突然就伤着了,从牙缝中缓缓甩出一句话。
    “老子白养你十五年,养出个没心没肝的白眼儿狼,养不熟的狼崽子!!!!!”
    罗老二黑道大哥纵横江湖这么些年,没人敢当面这么跟他说话,偏偏这人还是他亲弟弟,戳到他最软最痛之处。
    而且,罗战捅的这一下,让罗强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当年押解车一案,罗战翻车,程警官为救罗战付出了一条胳膊。罗强事后拼凑蛛丝马迹,也知晓了一切都是他种下的因,犯下的险。
    罗战把脸深深地埋在手里,眼眶红红地说,哥,我真后悔,我真他妈的后悔,我以前怎么就没好好做人呢,我怎么就那么混蛋呢……
    一字字,一句句,都是悔恨,都像是拿一把刀戳在罗强胸口。
    是,当年是他,把十几岁高中没毕业的罗小三儿拐带出家门,掌控在自己麾下,带着弟弟混道上,沉迷声色犬马,一晌纸醉金迷。当年也是他,征伐决断,茹毛饮血,杀人都不带眨一下眼,为了争名逐利,为了打拼江山,手上攥了多少笔血债?正是这一笔一笔不能见光的交易,让罗老二在上层政治斗争血雨腥风中分到一杯羹,官府与黑道互相利用,用地下钱庄洗钱,黑市交易,从市委和法院内部取得征地批地的合同,只用几百万资金就攫取了价值上亿的地皮,以利滚利,迅速发家,一夜暴富……
    罗强不会料到有一天,他最牵挂的弟弟会跑到他面前大吼,说那场车祸根本不是意外,而你最清楚这些事为什么会发生。
    他当然也不会想到那一天,他最稀罕的邵钧会在他面前流泪,说我妈跳楼了,我的家毁了,我永远都不能原谅。
    两档子事殊途同归,他只是别人手里的一颗棋子,做的是枪口上舔血的买卖,为了钱,为了利益分摊,祸害了人,早晚也要遭人暗算,却不曾想最终伤害到他弟弟身边的人,伤害了他自己身边最珍贵的人。
    邵钧冷着脸从隔壁屋走出来,这回偷听的人都忍不住了。
    邵三爷一贯的护崽儿,又疼着罗强,能受得了罗强在他眼皮底下受委屈、被弟弟吼?
    邵钧把帽檐压低,不想露脸,抬手毫不客气地指着人:“罗三儿,你家事聊完了?你哥今天心情不好,别让他难受,成吗?”
    罗强猛一扭头,被邵钧的目光刺痛了眼,突然开口:“邵警官,没你的事儿,你出去。”
    邵钧一愣,咋着这是?我可是站你一拨、护着你的!
    罗强声音发梗,低声道:“邵警官,我们家私事,你别插手,成吗?你出去。”
    邵钧气得,简直想挥手给这熊玩意儿一掌,上脚踹死这人!这都一家子什么人啊,好赖不识的。
    罗强遥遥望着邵钧憋气扭头跑走的背影。他其实是怕他那没心没肺的宝贝弟弟再往深了说下去,邵钧就会在猝不及防之下、毫无心理准备之时,知晓事情全部的真相……
    自己咋样都成,咱扛得住,天塌下来巨浪滔天也不是没见识过,罗强只是怕邵钧接受不了。
    罗战因为纠结程宇的关系,跟他哥发泄一通,事后没几天,也就懊悔了。
    他跟他哥,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从小让他哥喂出来的,从十几岁就跟哥哥在道上并肩作战,出生入死,这里面酝酿的感情,可深了去了,不是吵几句嘴就能吵得断。
    兄弟是兄弟,爱人是爱人。即使有了爱人,兄弟之间的情谊,一分一毫也不会减弱。无论是在老二心里,还是小三儿心里,其实皆是如此,只是各人脾气性情不同,表达出来就态度迥异。
    说到底,罗战也并不是他哥口里那个没心没肝人事不懂的小狼崽子。罗战若是知晓全部内情,若是知道在隔壁偷听还跑出来指着他鼻子削他的小警帽儿是什么人物,他那天还会如此态度?说不定不用他哥指挥,罗战自己先提把刀去找谭老头子算总帐:你姓谭的一家子,敢坑害我们哥儿俩最宝贝的两个人?!
    在罗战心里,他还当他哥是以前的罗强,道上人见人惧的活阎罗罗老二,杀人越货,暴虐冷血,不讲人道,没有丝毫人情味儿。
    罗战自己已经不复当年,变了个人。他只是不知道,他哥哥也早已经不是那个人。
    罗强也待人用心了,心变软了,变软了就知道疼。
    罗战不好意思再跑来当面挨他哥臭骂,于是大包大箱往清河送了一堆东西,都是他哥爱吃的,爱玩儿的,其实就是跟罗强低个头,赔个礼,摇个尾巴,撒一小娇,惹怒了狮子再给喂颗甜枣,捋一捋毛。
    另一边,他还备了一份白事的大红包,百十来万块钱,给丧子的谭五爷送去。双方无论孰是孰非,死于非命的毕竟是谭少爷,谭家独子,罗家这边按道上规矩,花钱消灾,双方各让一步。
    然而,罗战事后很久才懂得,就是他冲动之下这一场兴师问罪,逼得他哥最终选择了一条绝路。
    66、第六十六章 二嫂送信
    几天之后,邵钧又一次去监区医院复诊。
    家里人担心这大宝贝,他姥爷还特意从军区里请来一位老中医,亲临清河医院,专门过来给邵钧号脉,问诊,抓了几大包中药,调养身体。
    邵钧不以为意,三爷整天忙得颠颠的,每日早晚两趟还得提个小药罐子,熬中药?
    中药那玩意儿最难闻,又难喝,三爷从小就不爱喝那个。况且只见过家里亲戚女眷才喝中药,就没见过一大老爷们儿整天带个药罐子熬药喝药的,浑身带着中药味道,显得爷都不帅了。
    当晚,邵钧被医生留院观察,躺在单间病房里,在颈动脉、肋侧、小腹、股动脉上接上电极片和导线,用仪器检测体内几处脏器的运转状况。
    他队里的同事,从病房门口伸了一脑袋:“呦,少爷,全身都埋上线啦?”
    邵钧直挺挺躺在床上,手和脚都不能动,斜眼哼道:“可不是埋线了么,都别过来啊,小心我炸了!”
    小警帽儿笑了笑,随口说:“大晚上的,那帮熊玩意儿,厨房里把油锅扣地上了,还得累我跑一趟医院。”
    邵钧:“谁把油锅扣了?”
    小警帽儿:“就咱们七班的,罗老二,做个饭都不利索。”
    邵钧心里一紧,忙问:“人没事儿吧?”
    同事撇嘴:“把手烫啦,要不然我跑医院来干嘛,我带他看手啊!”
    邵钧这身上一绷,“啪”,“啪”得两声,手臂手腕上贴的电极片都绷下来了。他掩饰住情绪,极其淡定地伸出两根手指,夹住电极片,“啪”得又按回自己身上,不爽地说:“那熊玩意儿怎么做的饭,毛手毛脚,手烫成啥样了?没把丫身上毛都给褪一层?”
    俩人哼哼哈哈又闲扯了几句,同事关门关灯走了,让邵三爷休息。
    房间陷入黑暗,邵钧屏息躺在床上,竖着耳朵倾听门外的动静。
    果然,过了约莫半个钟点,房门“咔嗒”一声,慢慢开启,再迅速合拢,从门缝流畅地顺进一条黑黢黢的影子。
    邵钧大气也不敢出,直勾勾地盯着那道黑影,直到一只温热的大手覆上他的脸,熟悉得不能再熟的指纹,摩挲他的耳朵。
    “操……你个熊货,真他妈疯了……”
    邵钧低声咒骂。
    “老子想你,早就疯了……”
    罗强在他耳边恶狠狠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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