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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下班的时候,钟艾的心理诊所来了一位特殊的病人。
坐在诊疗椅上的女人因精神状况不佳,导致原本白皙的皮肤看起来更加苍白,就连漂亮的眉眼都显得空洞无神,像是一幅忘了上色的油画。她的神态带着些微的拘谨,双手交握放在腿上,时不时来回搓着。
钟艾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见到杜雨兮。
她显然听取了钟艾的建议,放弃乱吃药,特地来进行正规的心理咨询。可她在简单讲述了自己的一些症状后,比如睡眠障碍、精神萎靡等,便不愿意再多说了。
病人出现抵触情绪,对钟艾来说是常有之事,她像聊天似的问道:“你睡不着觉的时候,会想事情吗?”
杜雨兮迟疑了一下,才点点头。
“是会想起同一件事情,还是不同的事情?”钟艾的声音很轻,尽量不加剧她的紧张。
杜雨兮垂下眼帘,喉咙艰涩地动了动,“我经常会……看见一幅画面。”
那是抑郁症引起的幻觉,钟艾了然,“什么样的画面?”
那幅画面……
杜雨兮双手攥得更紧,纤细的指节因过度弯曲而紧绷着,不知是被晦涩的回忆攫住了,还是实在难以启齿,她的嘴唇轻颤,硬是发不出声音。
心理疾患的治疗不可能一蹴而就,心急反而会引起反效果,钟艾也不勉强她,笑了笑,说:“每个人都会有各种各样的回忆。错失的美好令人回想起来会觉得遗憾,痛苦的则会更痛,但那些都过去了,生活总要向前看……”她何尝不一样呢。
杜雨兮秀眉轻蹙,听得认真,不时点头,“谢谢你,钟医生。”顿了顿,她又补了句:“我的病别让我哥他们知道,行吗?”
“当然了,保护你的隐私,是我的责任。”钟艾给她吃颗定心丸,嘱咐说:“你先吃我给你开的药,下个星期再来复诊吧。”
“……”
杜雨兮不是爱说话的人,回国这一年也没交到什么新朋友,她看得出钟艾是真的关心她。所以临走的时候,她还特别给钟艾留下件小礼物。
夏季昼长夜短,下午五点多,阳光仍带着几分侵略性的刺眼。
走出诊所,杜雨兮在戴上墨镜的前一秒,顿住了脚步。
逆着光,她看到远远地走来一对父子。
男人生得高挑,身姿挺拔,在阳光下周身都蒙着一层金灿灿的光华。他单手抱着个小不点,那副姿态帅气又温柔。孩子很小,也很乖,眉眼轮廓还没有完全显出来,但神态和这男人有几分神似。
明明是夏天,杜雨兮却觉得皮肤紧绷,眼角涌出大串大串的泪珠。呆怔片刻,她猛地加快脚步,迎着那对父子走过去,步履踉跄。可近了身,当她张开双臂想要触碰的一瞬间,却生生扑了空。她伸手抹掉脸上的泪,模糊的视线慢慢变得清晰。
杜雨兮面前——空无一人。
就是这幅相同的画面,日日夜夜在梦境与现实中交替出现,一遍又一遍地啃噬她的痛觉神经。明明知道那是幻觉,是假象,是不可能再出现于她生活中的人,可她却无法不去看、不去想。最近,这种幻觉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频繁,甚至快要令她分不清真假了。
杜雨兮攥着药盒的那只手一点一点地收紧,眼泪被`干燥、闷热的风吹干,她从手袋里掏出一瓶矿泉水,仰头吞下一片药。
而这世上,又真的有能医心的药吗?
杜雨兮是当天钟艾的最后一个病人。
输入完病历记录,钟艾关上电脑,正要脱下白大褂,突然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以为是清洁阿姨来打扫诊室,她就没把刚解开的两粒扣子系回去,用手捂着领口,打开门,“您今天怎么这么早……”
看清门外的人,钟艾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来早了么?”季凡泽看了眼腕上的手表,擦着她的身子,不请自入。
对方来得太突然,钟艾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脸上掠过一丝惊讶,她下意识揪紧松动的领口,“你过来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啊?”
季凡泽倒是一点不客气,他调低诊疗椅,直接往上一躺,挑起眉角看着她,“约会又不是看病,难道也要提前预约?”人逢恋事精神爽,他貌似心情颇为不错。
可他躺在诊疗椅上的样子分明就像个神经病啊,钟艾忍不住咧嘴笑了笑,“去哪儿约会?”
“约会”明明只是个很普通的字眼,从季凡泽嘴里说出来,却让她有一种奇妙的感觉,隐隐的期待。
“看电影。”季凡泽目光悠悠,凝在她那张带着盈盈笑意的脸蛋上,“我订好了票。”
钟艾点点头,拿起桌上的巧克力递给他,“你先吃几块,我去换个衣服。”
精致的手工松露巧克力,三种颜色,装在漂亮的礼盒里,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谁送你的?”季凡泽坐直了些,拈起一颗,吃了。
“雨兮。”钟艾只说了个名字,没再多说。
她正欲转身去换衣服,手腕却忽然一紧,被人攥住了。钟艾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那股不轻不重的力道拉到了季凡泽身前。
她脑中的某根弦蓦地绷紧,就在她以为季凡泽要询问些什么的时候,他却只是弯了弯唇:“呵,我的朋友什么时候变成你的朋友了?”他墨色的眼睛在钟艾的眉目间扫过,嘴角的笑意有点坏:“让我看看,你哪儿有那么大的魅力。”
目光中就这么突兀地撞进季凡泽那张光风霁月的脸,钟艾哪有心思理会他的戏弄,她本能地低头看了眼他的手臂,这才惊讶地发现此时彼此的姿势是,他坐着,她站着……站在他的双腿间。
她后知后觉地想要伸手捂住胸口,可已经来不及了,季凡泽的目光沿着她的脸稍稍向下一移动,便抢先一秒落在那两团若隐若现的柔软丰`腴之上。
一瞬间,钟艾感觉到攥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隐隐颤动了一下。哪怕是背光里,季凡泽眼中射出的那团明明灭灭的幽光,还是令她止不住地心尖一颤。
他的落目之处,钟艾的皮肤顿时红成煮熟的虾子,她羞赧地错开脸,“季凡泽,你快松开我……”
殊不知,她的声音尚未落下,“咚咚”的敲门声再次传来。
随之而来的,是保洁阿姨的大嗓门:“钟医生,你还没下班啊?”
门被推开,手里举着拖把的保洁阿姨当场怔在原地。
钟医生和病人这是……在干什么!
钟艾的脑子里“嗡”一声炸开了锅,还在苦于组织解释的语言,季凡泽倒是仿佛这一切都没发生,他再淡然不过的收回目光,朝她勾了下唇,笑得那般肆无忌惮:“我下楼等你。”
“……”完蛋了,医德不保了!
直到坐在季凡泽的车里,钟艾还对刚刚的那一幕耿耿于怀。
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季凡泽时的情景:同样的下午,同样的诊室,同样的春`光乍泄,同样被这男人用眼睛吃了豆腐……唉,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啊。
季凡泽开着车,有些心不在焉,脑子里始终晃着那两团半遮半掩的柔软团子,就像诱人可口的两颗小肉`包。看得见,吃不着……就是这么一种令人心痒难耐的状态。
中途,钟艾的手机响了。
季凡泽调小cd音量,她从包里摸出手机,瞅了眼来电显示,迟疑半晌,钟艾才接听。
软软糯糯的童音从手机里传来:“大白姐姐,今天我出院。你来接我吗?”
钟艾的神思一紧,条件反射地看了眼驾驶座上的男人,她放缓声音,回道:“姐姐今天有事,不能去接你了。”
手机里静了少顷。
笑笑的声音转而蓄满委屈:“大白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失去母爱的孩子,往往比一般孩子更敏感,也更脆弱。就算隔着细微的电波,钟艾也能想象得出小家伙脸上那副楚楚可怜的表情,就像是一个得不到糖果的孩子,在苦苦乞求一丢丢的甜味。
她的嗓音更轻了:“姐姐当然喜欢笑笑了。只是姐姐真的很忙……”
“……”
拒绝,很容易,一个借口就够了。
可钟艾每说出一个字,都让她觉得十分艰涩,仿佛嗓子里卡着跟鱼刺,声带稍一震颤就会被刺痛。她没想过自己这辈子竟然会用借口去敷衍一个天真的孩子,这样的她,连她自己都很讨厌。可用理智来思考,钟艾似乎又没做错。无论那对父子过得好不好,都不应由她来安慰,她有自己的生活。
如果不能付出全部,就该在这里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