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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着乱蓬蓬的头发,她趿拉着拖鞋走出卧室,当即面露惊讶,“妈,你怎么来了?”
钟秀娟有闺女家的钥匙,放下两个大购物袋,她笑眯眯地说:“你爸今儿加班,我过来给你做点好吃的,正好咱娘俩好久没说体己话了。”
钟艾揉着眼睛,点点头,她过去抱了老妈一下,“你下次要买东西叫我一起去,你别提重物。”
离婚后,钟秀娟的身体一直不好。后来再婚后,在徐海东在照顾下,她的身子骨好不容易渐渐硬朗起来,却因为三年前钟艾与三甲医院失之交臂,令她急火攻心,患上高血压。
钟秀娟嘴上应了声,人已经撸起袖子,扎进厨房。
三菜一汤很快上桌,都是钟艾爱吃的家常菜,她刚夹了块红烧牛肉,就听钟秀娟说:“朝阳公园每周都有相亲会,全是父母去帮儿女物色对象的,我跟你爸准备下周抽空过去看看。”
老妈所谓的体己话万年不变,总离不开这个话题。这两年,钟秀娟逼着钟艾去相过无数次亲,均以失败告终。现在倒好,女儿不争气,老妈准备亲自冲锋陷阵了。
“你别瞎折腾啦,我不急着交男朋友。”钟艾嚼着肉,打哈哈。
餐桌上静了一瞬。
再开口时,钟秀娟有些犹豫,可最后她到底还是心一横,毫不迂回地问道:“你是不是心里还惦记着那个沈北?”
猝然冒出的名讳,令钟艾的筷子瞬间顿住。
老妈怎么和季凡泽得了同一种疑心病啊,钟艾的脸色僵了僵,低头扒拉两口米饭,含混不清地说:“都过去多少年的事儿了,你怎么老提啊,烦不烦。”
钟秀娟往耳后掖了掖头发,不吱声了。
就是因为风平浪静地过去这么多年了,钟秀娟才越想越不是滋味。假如当年不是她怕女儿早恋,把沈北塞进信箱的那封情书擅自收缴了,说不定女儿现在和沈北也是甜蜜幸福的一对儿,没准她连外孙、外孙女都抱上了。
可现在,毕竟沈北的情况不一样了。暗自唏嘘一阵,钟秀娟顺口说道:“小艾啊,你找男朋友别老那么挑剔,只要没结过婚,没生过孩子的,看着顺眼就行了。我们也不指望靠嫁女儿致富……”
这种预防针打惯了,钟艾免疫力很强,但还是忍不住回嘴:“要是徐海东也这么想,我岂不是到现在都没爸爸呢?”
“死丫头!”钟秀娟作势板脸,拿起筷子就要敲她,“男人跟女人不一样,再说你老妈当年的魅力多大啊。”
“……”钟艾咧嘴一乐。
钟秀娟临走的时候,给钟艾留了一煲薏米鸡汤。
看着砂锅里的汤,她条件反射地想起了笑笑,那个断了腿的小家伙最爱喝鸡汤。小朋友对于食物的占有欲往往很惊人,但笑笑每次喝鸡汤的时候,都很乐于跟钟艾分享。
他总会先舀起满满一勺热汤,吹凉了,才伸着小短胳膊递到钟艾嘴边,“姐姐,喝。”
汤是现成的,钟艾想着应该给笑笑送去一些。
可热乎乎的汤都装进保温桶里了,她却迟疑了。
“你走吧。”
沈北昨天说出这三个字时的隐忍口吻和绝然姿态,如同慢放的电影镜头,在钟艾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是不是不管笑笑多粘缠她,她也不该在他幼小的世界里继续扮演“大白”的角色了?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明明灿烂又明媚,可钟艾觉得那光织仿佛成了一张网,将她束缚其中。直到她拎着保温桶的手,已经僵硬到指节发白,她才深吁口气,清空肺腑里所有的窒闷。她就这么把汤全倒回锅里,然后放进冰箱。
也许,一切都有了答案。
?
☆、蜜方二十六
? “不如我们点个双人套餐吧。”见对方把菜单翻来覆去研究了三遍,仍没拿定主意,钟艾托着腮建议道。
坐在她对面的是位戴着银丝边眼镜的年轻男士,一丝不苟的发型配上熨帖合体的短袖衬衫,典型的职场精英范儿。
他继续唰唰地翻看菜单,眼皮没抬,回道:“套餐不划算。饮料和甜品本身的价值并不高,商家硬把它们塞进套餐里,只是为了抬高套餐的价格,华而不实。”职业所致,小王先生对数字有着天生的敏感度。
钟艾搓了搓脸,饮料和甜品看样子属于奢侈品了,“那我吃个凉皮算了。”
“凉皮儿?”男人这次倒是抬起头,目光炯炯落在钟艾脸上,他的眉头拢得老高,扶了扶眼镜,说:“你没看新闻吗?凉皮制作过程中使用的添加剂成分很高,吃了不健康。而且凉皮的成本很低,在这种新派川菜店里却要三十多块一碗,不值。”
“……”干脆吃翔好了!
钟艾强忍着吐槽的冲动才险险地维持住了淑女形象,她真不敢相信老妈去了趟公园相亲会回来,扬言给她物色到了一位各方面条件都十分不错的精算师,结果就是眼前这只——精打细算的选择性障碍症患者。
其实,钟艾本来不想再走相亲这条老路了,百战百败,浪费时间。可她总觉得自己要是不投入到一段新感情中去,钟秀娟就不会停止拿沈北说事儿。虽然同样的话说得次数越多越没力度,可她听着还是闹心。
对钟艾而言,也许沈北只是个符号,他代表的只是某段时过境迁却让人难以割舍的纯粹年华罢了。而成年人的生活那么现实,一点也不纯粹。那些没时间看清、也来不及回味的青葱岁月,不知不觉间早已湮没在时间的洪流里,失去了最初的样子,人不得不打起精神向前看。
小王犹犹豫豫地点好菜,钟艾已经没什么胃口了。
怪味鸡上桌,小王拿起筷子,一上来就夹了只鸡腿。钟艾下意识地把自己的碗往前推了推,等着鸡腿儿掉进碗里。
可事实证明,她想太多了。
小王夹起鸡腿送到自己嘴边,咬了一口,咂咂嘴:“味道还行,就是份量太少了。唉,还是点贵了。”
见钟艾用古怪的眼神瞧他,他突然放下筷子,捋了捋油光锃亮的小分头,展颜一笑:“我有那么秀色可餐吗?你别光看我,赶紧吃呀!”
“……”她吃得下去么!
有时候,回忆的强大能力是令人始料未及的。
比如,此刻看着桌上的鸡,钟艾鬼使神差地想到了另一个男人。那个男人行云流水一般剃完鸡骨,然后那般自然而然地把一只肥大的鸡腿扔进她的盘子里……果然,人跟人是不能比的,比较之下,高低立显。
忽略掉那点微妙的小心思,钟艾搓了搓脸,试图把季凡泽那张脸驱逐出大脑,却在转念间又想起他胸口挨的那一拳,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打出内伤来。想到这事儿,钟艾心口不由泛酸,跟在酸菜缸里泡过一圈似的。如果当时季凡泽不是说出“沈北用孩子拴着她”那种不中听的话来,她也不至于那么生气,一走了之吧。
“钟小姐,你的月薪有多少?”小王直入正题,蓦然扯回钟艾飘远的神思。
现在相亲市场都这么赤`裸了?钟艾默默腹诽,心不在焉地答道:“反正够养活自己的。”
“你家有几套房?”小王眼中闪着精光,随时开启运算模式。
“……”钟艾简直要给老妈跪了,她老人家相中这是什么货啊。
硬着头皮吃到一半,钟艾的手机忽然响了。
瞟了眼来电显示,她把手机举到耳边,“怎么了?”
急切的嗓音从手机另一端传来,钟艾脸上当即掠过一丝惊诧,她揉了揉突突猛跳的太阳穴,“什么?警察局?!”
对方又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钟艾听得稀里糊涂的,嘴上很快回道:“好的,我这就过来。”她正苦于应付这顿饭,现在正好可以顺理成章地拎包走人了。
坐在对面的小王并不介意她先走,只顾幽幽抱怨说:“菜都浪费了……”
在他的碎碎念中,钟艾拿起桌上的账单看了看,三百零一块。她二话不说从钱包里掏出一百五十块和一枚钢镚儿,拍在桌上。
“咱俩aa制,我多出一块!”说完,她一阵风般飘走。
“……”
打车赶到警察局,钟艾还没迈进询问室,便听到激烈的争执声传出来——
“警察大哥,他就是小偷,真的。当时我一摸钱包没了,马上回头看,就瞧见这人站在我身后,面色潮红,额角冒汗,明显的做贼心虚啊!”阿美尖着嗓子控诉。
“警察大哥,我真是被冤枉的啊!我有病……不骗您……”斯文低哑的男声,似想要辩解,却结结巴巴地难以组织语言。
“有病你不在家歇着,跑车展干嘛去啊?!哦,难不成是想看车模吧?是不是看见坦胸露背的美女,你还准备耍流氓呢?那我可立功了,原来逮着的不仅是小偷,还是个变态色魔!”阿美简直气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