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赵宜然长乐楼一聚，尽兴而归，不觉又是旬月过去了。
    临近年关，梁尘观中也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不少弟子都领了门中的假期，回乡探亲去了。
    周围院落人声渐少，唯有家在远方，假期时间不足，或是被事情绊住，不能离开的弟子们留了下来，相互结伴，时有聚会，聊解乡愁之情。
    不同于在阳春三月举行的收徒大典，玉蟾观各分支的入门测试一般是从年后开始，因此，元晋只是让元明带了一封家书回去，自己则是留在梁尘观，勤修武道的同时，静候消息。
    这日，雪后初霁，碧空如洗，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元晋与畅仙音结束清晨的修行，一时不愿回去，便携手沿着湘水往上游走去，两人都没有说话，自有一抹温情在平静的气氛中酝酿，宛如树下埋藏的二十年女儿红，芳香醉人。
    不知不觉，两人就来到了黛山边上，他们刚越过一重山脚，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嘹亮的鹤唳。
    深山中有野鹤，并不足奇。
    听李和光说，梁尘观与黛山接壤的后山中，就养着不少灵鹤，都有上古妖族血脉，自幼养在观中，作为护派灵兽，偶然有几只飞入黛山，也是正常。
    灵鹤中的鹤王乃是李长青的坐骑，有着玄黄境的修为，修行人族功法，化为人形是一个仙风道骨的白发老道，在观中有着长老的身份，颇受一众弟子尊敬。
    元晋和畅仙音相视一笑，没有在意，继续往前方走去，哪知没走多远，又有两声诡异的嘶鸣传了过来。
    “似乎是山中蛇蟒的声音？”
    心念方动，但听半空中又是一声嘹亮的鹤唳，好象随着声音俯冲而下，接着又是“嘶”“嘶”两声对空而叫。
    元晋这就来了兴趣，他站在原地听了片刻，就道：“似乎是灵鹤与山中毒蛇相斗，我们去看看吧。”
    畅仙音自是一切都依元晋，两人当即穿过旁侧树林，循声寻去。
    这一路果然不时听到鹤唳和蛇叫的声音，越来越近。
    渐渐已在林前不远，元晋怕惊动了双方，脚步放得极轻，牵着畅仙音的小手，两人悄悄走到树林尽头，拨开一人高的青草，往林外看去。
    只见草坪间一棵大树底下，盘着一条比海碗还要粗的巨蛇，蛇身纯青，三角形的脑袋上，长着一个纯金的肉角，昂首向天，吞吐着红信，足有一二尺长。
    元晋看得暗暗一惊，忖道：“黛山中居然还有这种怪蛇，看样子得有上百年的年岁。”
    就在怪蛇对面，相距足有丈许光景，站着一只高大的白鹤，翎毛如雪，红冠如球，歪着头，两颗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怪蛇。
    这只白鹤，站着比人还要高出许多，顾盼昂扬，神骏非凡，少说也有上百岁了。
    “是观中豢养的灵鹤。”
    元晋留意到白鹤颈上挂着一块青木灵牌，上面刻着梁尘观特有的纹络。
    白鹤盯着怪蛇不动，怪蛇也盯着白鹤不动，双方剑拔弩张，各自蓄势，但谁也不敢抢先发难。
    白鹤瞧了一会，忽然在怪蛇前面左右来回走动，那盘成一大堆的蛇身，虽然不动，但它一颗昂起的三角头，却随着白鹤来回摆动，防守极严。
    白鹤走了一会，发现依然无隙可乘，突然一声长鸣，振翅向天空飞去。
    怪蛇也不甘示弱，昂首向天，红信吞吐，发出“嘶”“嘶”两声鸣声。
    白鹤凌霄直上，在天空一个盘旋，骤然俯冲而下，长喙朝怪蛇眼睛啄来。
    这一下来势快速无比，怪蛇昂首为侧，“呱”得发出一道仿佛蛙鸣的声音，张口就喷出一股青红色的毒雾，向白鹤笼罩过去。
    白鹤对怪蛇喷出来的这股青红色毒雾似乎十分忌惮，身子一偏让了开去。
    怪蛇对这一机会，岂肯轻易放过，突然身如匹练，箭一般朝白鹤射去，大口一张，咬向头颈。
    白鹤双翅倏张，右爪如钩，迅快向怪蛇七寸抓下。
    双方互搏了一招，怪蛇已然退回原处，白鹤又侧着头朝怪蛇看去，怪蛇也吐着红信，紧盯住白鹤。
    忽然一股林风吹来，怪蛇喷出的青红色毒雾有一丝尚未散去，正好吹到元晋附近，他一时不查，嗅到了少许，心中一惊，立刻就屏住呼吸，但还是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垂垂欲倒。
    畅仙音面露担忧，慌忙扶住元晋，她将腕上冰蓝玉镯取下，紧紧贴在少年的额头，顿时一股冰凉的气息传入，元晋脑海中的眩晕随之消去，而冰蓝玉镯的色泽则是深沉了不少。
    畅仙音作为玉蟾观缥缈峰峰主嫡传，身上带着各种宝物，这只冰蓝玉镯是以北极冰心玉髓雕琢而成，可解世间绝大多数奇毒绝毒。
    当初被梁恨暗算，身中暖玉生烟奇毒，畅仙音便是以彻底损毁一只冰晶玉镯为代价，短短时间内摆脱了奇毒束缚，这才能与元晋携手，挣出一条生路。
    元晋紧握住畅仙音的玉手，面上显出一丝后怕，“这怪蛇的毒雾实在厉害，我只是嗅到轻微的一点点，就浑身乏力，头脑昏沉。”
    畅仙音见他无恙，重新戴上玉镯，道：“看其形貌，这只怪蛇似乎只是山间寻常青蛇，不知有何际遇，竟然头生金角，化作如今这般模样？”
    元晋也是心中起疑，正在两人看得入神之际，白鹤陡然一声长唳，天边隐约传来几声相和的鸣叫，几息之后，果然又有数只白鹤从梁尘观方向飞来，齐齐围住怪蛇。
    “这怪蛇完了。”
    元晋看得明白，怪蛇的实力勉强与一只白鹤相当，这时深陷重围，即使有毒雾威慑，只要那几只白鹤聪明些，就不难取胜。
    白鹤乃是梁尘观豢养，平日里就多有配合，现在数只合作，扑跃啄击之间，颇有些行军布阵的样子。
    果然不出元晋所料，仅仅一盏茶儿工夫，那怪蛇在白鹤围攻之下，左支右绌，疲于应付，海碗大的身躯上被鹤喙啄出了一个个拳头大小的伤口，鲜血直流，淌了一地。
    只是不知为何，怪蛇一直死守在树下，毫无退缩之意。
    但几只白鹤可不会手下留情，霎时，它们从四面八方扑击上去，正面那只白鹤避开蛇吻噬咬，其它几只借着机会，顿时将利爪没入怪蛇血肉之中。
    清亮的长唳声中，白鹤齐齐发力，竟抓着怪蛇，双翅一振，飞入空中。
    怪蛇全身被制，徒劳地扭动着身体，一双细长的眼睛望着树下，竟流露出悲哀和眷恋的神情。
    元晋顺着怪蛇的目光往树下看去，顿时恍然。
    只见那树下草丛中，赫然是两条一尺来长的小蛇，只有手指粗细，无力地仰望着空中被白鹤擒杀的母亲，猩红蛇信吞吐，发出悲哀的嘶嘶声。
    “难怪那怪蛇宁死不退，原来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
    “它们，它们好可怜啊。”
    身边，传来畅仙音不忍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