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开车的路上，还是回到金权会议室，任天行都没跟萧杰说上话，因为萧杰一直不停在打电话联系他能联系的所有可能认识的国外店面设计师的人。
    这些人有他的高中同学、大学同学、以前合作或者正在合作的客户、金权集团的上层领导甚至包括以前离职的同事，凡是萧杰觉得有点希望的，他都不放过。
    由于嘴一直不停在说话，萧杰与任天行的沟通基本靠手势和眼神。
    萧杰示意任天行跟着自己去会客室，任天行瞧这情况推断萧杰下午还有会，而自己这个临时会议记录员肯定不能缺席。
    原本这也没啥，但尴尬就尴尬在萧杰一直在讲电话，导致他买来的玉米和鸡蛋一直没空吃。
    领导还没吃饭，任天行哪里敢吃。
    水煮玉米和鸡蛋本是口味寡淡之物，尤其是那甜玉米，在外头放久了显得有些干瘪，但在此时饿得如狼一样的任天行眼里却成了绝顶的美味佳肴。
    黄灿灿的玉米粒散发出来自田园特有的清香，即便这种清香此时仅有几丝尚存，但任天行仍可在脑海中想象当甜玉米刚出锅时，热腾腾的蒸汽是如何让其香气浓郁、颗粒饱满的。
    越是这么想，任天行就觉得自己现在越是饿。
    他强行逼迫自己目光盯着电脑，利用时间空档继续完善图书批发市场行业报告，绝不能再看那玉米一眼，否则任天行真想趁萧杰不注意偷偷拿走去厕所吃了，顺带把萧杰那份也吃了。
    在任天行内心的反复挣扎下，时间滴答滴答来到了下午3点整。
    萧杰看了看时间，匆匆挂上了电话，提醒任天行一句，“准备开会。”
    “好。”任天行虽然这么回答，但他又很疑惑，因为并没有任何人进入会议室，此时只见萧杰打开电脑进入了视频会议系统。
    “还是一样，你记一下。”萧杰说。
    任天行反应过来这是电话会议后赶忙应了一声好。
    网络链接时间大约为1分钟，视频会议系统只有声音接通了，屏幕还是黑的，对方的说话的是一男一女，“萧总好！”男声说。
    “萧总好！”女声说，“不好意思萧总我们电脑出了点问题，可能需要重启一下，您这边可以稍等几分钟么？”
    “没问题。”萧杰说。
    就在视频会议系统提示对方已下线时，萧杰顺手拿起了装玉米和鸡蛋的袋子，迅速分给了任天行一半，“赶紧吃，趁人家重启电脑。”
    任天行愣了一下，而后便大口啃起了玉米。
    其实这时的他早已饿过了头，对冷掉的玉米没了任何欲望，但当他看到萧杰3秒拨开鸡蛋壳而后整个塞进嘴里的吃相，任天行就知道自己的身体肯定也是需要补充能量的，这一天还不知啥时是个头，于是便无所顾及地能吃多快就吃多快。
    在青阳，有非常多的工作跟任天行和萧杰的类似。
    做这些工作的人有稳定的收入，不错的平台，充满奔头的未来，但就是中午连个像样的吃饭时间都没有。
    大型风险投资机构一般招的人都来自清北复交中，任天行曾经以为进入风投行几乎就等于和一帮最聪明的人一起工作，他脑中勾勒出的所有场景都是光鲜的、靓丽的和高大上的。
    但仅仅是这些日子，任天行的幻想开始一点一点地幻灭。
    他不知道除了办公室的办公环境之外，还有什么是高大上。
    任天行真实体验到的是，临近午夜下楼跟一帮年轻或也不算太年轻的人排队买奶茶续命加班；他记得的是马钰带着憔悴的脸和熊猫一样地黑眼圈来上班，而后继续出差看项目；他看到的是萧杰这样总裁级的人物每天忙得还要趁人家客户电脑重启的时间吃午饭……
    如果对方电脑没出问题，压根不用重启呢？
    是不是这顿午饭也就不吃了？
    “叶总，您看这个方案是否可行，您要的1.5个亿，我们给1.1的现金，还有4000万做个期权，如果您的团队达到了业绩目标，这4000万就发给您，这样对您公司上下的员工都是个激励，一起致富的话他们会非常有干劲。”
    任天行噼里啪啦地将萧杰对电脑说的话记下来。
    虽然他一开始也不知道对方是个啥项目，但听了萧杰与对方的几句对话后，任天行判断对方好像是做老年人娱乐中心的，类似高端养老院，创始人预备在全国山好水好的旅游城市开立几十家分支机构，对加入会员的老年人可以一卡通，即今年在桂林阳朔养老，明年就在大理丽江养老，一边养老，一边旅游，美哉妙哉。
    这个业务确实顺应了中国人口老龄化的趋势，抓住行业龙头好好培养，的确是个很不错的长期生意，很对萧杰胃口。
    “1.1这个数字……不吉利。”对方创始人居然这样说。
    萧杰听后笑了，“那叶总您说一个数，但我们这边还是觉得得加期权。”
    “加期权没问题，嗯……”
    看对方好似在思索什么，萧杰直接道，“要不这样，1.28亿吧，128，够吉利么？”
    对方创始人依旧没说话，似乎还在纠结，于是萧杰坐直了身子，“129，叶总，长长久久成不？”
    屏幕里理着板寸头的男人与他旁边的秘书对视了一眼，而后装作很勉强的样子，“萧总您都那么有诚意了，成吧，129。”
    任天行一边记一边在内心感叹，风投行业定投资价格居然跟菜市场买菜也没啥区别，你一讨价我一还价，最后定下来居然依据的不是科学的现金流贴现模型计算，而是中国古代文字与阿拉伯数字的谐音引申义……
    会议结束后，萧杰左右放松了下脖子，继续拿起电话开始找国外店面设计师。
    外扩音传来的声音对萧杰大多都很客气与热情，熟一些的朋友往往情不自禁地跟萧杰多寒暄几句，萧杰也没显得过于功利，别人聊多久，他也就陪着别人聊多久，有些话题无聊到以前哪个女同学现在生两孩子了，哪个篮球队队员是个同性恋还带男朋友来聚会了等等。
    任天行真为萧杰的耐心捏了把汗，他看到着此时一个电话又一个电话的萧杰，不禁捏了把汗，因为他看到了未来梦想中的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