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惊变
? 沈炼回到家中时,一川跟妙彤都不见了。妙彤留下一封字书,她先行回暖香阁去了。
来得及,一定来得及!
沈炼心中默念。
即使来不及,他也断不会抛下妙彤独自奔命。
他来到暖香阁,见妙彤一身红衣端坐着,问道:“你怎么还不收拾东西?”
妙彤一双妙目朦胧,想是哭了很久,她一见到沈炼便问严公子怎样了。严俊斌手是他断的,人是他杀的,他要怎么回答妙彤?他道:“也罢,不用收拾了,到时候给你买新的。”
不知道严公子的下落,周妙彤不会安心跟他走。
城门马上就要关了,沈炼不想她多作纠缠,柔声道:“妙彤,我已经给你赎身了,咱们现在就得走,晚了城门就关了。”
他看着一身红衣的妙彤,就像看着自己的新娘子。他拉起她的手向屋外走去,她却还在心心念念着她的严公子,她道:“严公子呢……他到底怎么了?”沈炼看着妙彤,明白了她不会轻易死心,只好道:“你不用等他了。他已经死了。”
妙彤不能接受,她道:“我不信,你是为了骗我走才这样说的……”寸寸柔肠,化作泣涕连连,那份苦楚,从她内心深处艰难地一丝丝地抽出来,散布在暖香阁,织出一幅暗蓝的悲哀。
其实,她已信了。
“我没有骗你,”沈炼扶住她双肩,道,“是我杀了他,是他求我杀了他。”
你断我一只手,杀了我,咱们两清。
替我跟妙彤说,不必等我。
这是严俊斌最后的两句话。
“咱们得快点走,离开才有生路。”他柔声说道,再次拉起妙彤,却被妙彤推开了。泪水顺着面颊流下,妙彤道:“十二岁,锦衣卫抄了我的家,把我送来教坊司的,也是锦衣卫。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怕你,我讨厌你的飞鱼服还有那把绣春刀。你以为我喜欢你?我是怕你……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比任何对我都好。我喜欢你,可是我又怕你……你的脸那么清楚,周家被炒的那天,我看见了你……”
刹时间,一直飞箭射了进来,沈炼忙翻身护住妙彤,绣春刀大开大阖,全仗沈炼手腕灵活轮番劈断四五波飞箭攻势。周妙彤瘫坐在地,早已绝了生念。窗户开了,暗箭化明箭。沈炼仰头喝了一口酒,酒葫芦碎出窗外,那几人躲避不及,遁了下去。这当口,沈炼手持烛台快步移到窗边,借着酒气猛吹一口,整张窗户纸忽地燃了起来,烧瞎了刚攀上来的弓箭手们。
他忙抱起失魂落魄的妙彤,奔出暖香阁,正遇上四个弓弩手,沈炼十字弩发出,不断落在对方盾牌上。他索性扔了十字弩,拔出绣春刀。一刀又一刀的劈出,快速无比。那四人以特质盾牌格挡,盾后有锤,沈炼以一敌四,渐感支绌。沈炼后发先至, 待那四人铁锤尖离自己面门三寸之时, 手指暴涨,绣春刀出,以内伤换了这四人性命。
妙彤后背不知何时中了一箭,香肩在流血,沈炼疼惜道:“我带你看大夫。”
“我不要你管我,”妙彤渐渐没了气力,虚声道,“靳一川在张氏医馆,你去找他吧。”
这时,整件事的幕后主使——赵靖忠出现了。
他质问沈炼:“你为何不杀魏忠贤?”
沈炼道:“求生。”
赵靖忠道:“我看你是求死!”
沈炼看着赵靖忠右手上的伤口,道:“公公,你露馅了。”
“那又怎样?”在赵靖忠的眼里,他已是个死人。明早起来,他赵靖忠还是东厂提督。
赵靖忠用的是肃杀枪,沈炼用的是绣春刀。
赵靖忠右腿发力,整个身子跳了起来,借着惯性左膝踢出,沈炼摔倒在地,整个下巴惨裂。赵靖忠穷追猛打,毫无停下的意思,枪枪致命。亏得沈炼经验丰富,右手持刀横劈,左手借力一翻,闪到赵靖忠身后,双手一带,赵靖忠整个右臂被反向甩起。两人正斗得难解难分,赵靖忠挥枪刺向呆坐门槛的周妙彤,竟在她身前半米处,堪堪停住。
沈炼为妙彤挡下了那一枪,妙彤的眼中闪过悲伤、怨恨、震惊、感激、爱慕。她终于回过神思,身旁这个男人,为了她,可以性命都不要。
此刻,沈炼想到的是:如果他挡不住赵靖忠,妙彤就会死。
他“腾”地跳起,左臂环住赵靖忠的脖子,手搭住右臂,右手成掌,按住头,这一串动作来得太快,等赵靖忠反应过来,人已被沈炼扛起,狠命摔下了楼梯。
赵靖忠右腿挛缩,不能支撑,颓然趴伏在了地上。
沈炼回身抱起妙彤,一起去找一川。
他就算受再重的伤,也能抱妙彤。
妙彤用丝帕捂住沈炼的伤口,她道:“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许不是今天这个样子。”
沈炼没说话,他背着妙彤,在漫天风雪中前行,每一步,都是那么稳。妙彤,也从未像此刻般依恋着他。他们偎依在一起,就像一家人。她现在,应该不会那么抵触跟他一起走了吧?
沈炼盼着赵靖忠找上了自己,那他分身乏术,大哥、三弟便是安全的。只要大哥、三弟没事儿,只要三人今夜平安出得城外,一切都还是值得的。
然而,心存侥幸者,赌徒是也。
韩旷连夜去了太医院,由骨龄推断出那具焦尸确非魏忠贤。
当夜,卢剑星送老母亲出城门,发现身后有人尾随,于是明白他们三人今夜走不了了。安置下老母亲,他折回家中,换上那身百户官服,喊了两个衙役随他去镇抚司衙门请罪,用他一人之命换二位兄弟的平安。
魏亭负责半路伏击卢剑星。
俩人一照面,她便道:“杀了你,义父才能安生。”
卢剑星缓缓道:“现在走,还来得及。”
桀骜的魏亭哪里会听他的恐吓。
这时,朱百户奉了韩旷命令以渎职罪逮捕卢剑星,见多了一个阉党,锦衣卫赶着抢头功,十几人冲上去结果了魏亭。
跋扈张扬的魏亭,长矛之下,也不过是一具横倒街头无人怜惜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