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白日梦
?或许是因为我们来得太早了,所以偌大的食堂里空空荡荡的,只有寥寥无几的几个人。恍惚之间,胡子已端着两碗面过来了。
“快,趁热吃吧。”他把那一碗肉丝盛得快溢出来的面放在了我面前。
“这怎么行。”我连忙把那碗肉丝较多的面推了过去,“已经很麻烦你了,这样也太失礼了。况且……我胃口不太好,你多吃点吧。”怕他不相信,我还故意干呕了几声。
见我这样,他把面往旁边一推,大半个身子都趴到桌子上来看我有没有怎么样。我见他笨拙的着急样子,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儿。他见我不仅没病得直哼哼,反而还笑了,倒也有点气鼓鼓的,像是在埋怨我不该让他担心。
“没事啦,你快吃吧!”我拍了拍他的肩,“再不吃就凉了。”
他如释重负,开心地笑了:“这样的话我就不客气了。”
我试着咽了几口面下去,可实在与味同嚼蜡没什么区别。我真的是一点进食的心情都没有。看着那些如蚯蚓般长长短短的面条,我禁不住有些恶心。只好抬头去看看其他的风景,来缓和一下心情。
那些在不远处来打早饭的人们,有的成双结对,有的形影单只。我很向往那些成双结对的人,但一想到自己的处境,又自怨自艾起来。可是我埋怨得了谁呢?罪魁祸首,还是因为我的懦弱啊。
可能是因为看我脸色不太好,胡子突然问道:“雅博,想什么呢?”
“啊,没什么。”我勉强地微笑了一下。透过朦胧的热气,我能看见胡子认真吃东西的样子。他吃的速度很快,一筷子被捞出来的面几乎还没在空气中停留几秒,就已经下了肚。不过显然这不是一个明智的举动——因为面太烫了。
“哈……好烫……”他不禁吐着舌头,大口地往外哈气。
见此情形,我也顾不上吃面,赶紧去找食堂师傅要了一杯冰水,然后搁在他面前。“快,漱漱口吧。”
“没关系的。”他满头大汗地看着我,但嘴里还在逞强。不过他倒也听话,拿起冰水漱过口之后,就继续像没事人一样享受着他的早餐。
“真是的,你吃东西的时候能不能不要那么着急?又不是去赶火车。烫伤了怎么办?”我责怪道。
“嘿嘿。”他傻笑着,接着埋头吃面。
不知在什么时候,食堂里的人开始变多了。
我突然有些紧张起来,怕碰到阿凉穆杰他们。要是被他们撞见了我和胡子在一起,鬼知道他们会说出些什么不中听的话来。要是只说我也就罢了,根据我对他们的了解,不刻薄地冷嘲热讽胡子一顿才怪呢。因为身体有些不舒服,所以我并没有吃很多,看看对面的那位满满一碗距离见底的程度已经没有多少了,正合我意。
“走……吧?”在他“滋溜滋溜”吞了最后一点面条后,我试探着问道。
“ok。”胡子应声而起。在走到食堂门口的时候,他说:“我还要去买点东西,再见啦。”
“再见……”我机械地挥着手。然后我像是一个被设定好了程序的机器人,做着我并不想却必须做的行为。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路上没遇到熟人。那种恹恹的情绪,快要剥夺我今天一整天的希望。我回了好几次头,希望能看见胡子迈着矫健的步伐朝我走来,可惜没有。
我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支撑着我上楼,支撑着我踏进教室的。坐到那熟悉的座位上,看着那教室里已经来了的同学,都是日复一日的生活,平静到一丝波澜都没有。
如果实在要说举出一个生活中充满了波澜的例子,那也只有之前那位起的很早的同学和他的女朋友了。此时他们双双都到了学校,不过根据他们刚刚才放下书包来判断,显然是到了没多久的样子。
“早安啊。”我友善地说。
“早上好啊,小雅。”那个叫叶愉心的女孩儿头发自然地披在肩上,非常俏皮可爱。她笑起来,就像一束明媚的阳光,连教室里的空气都温暖了起来。叶愉心人如其名,她到哪里,哪里就会染上愉快的色彩,所以我们都叫她愉愉。
她走到我旁边,她的男朋友阿四也紧跟过来。与身材娇小的愉愉相比,阿四可就高大多了。他皮肤黝黑,头发微微卷曲,鼻子也很挺,很是出众。
“hello,雅博。”他微微得意地笑着,“谁说我跟小愉不会享受生活的?你以为我们只会趴在床上聊天吗?我刚刚,和她出去逛了一圈!一路上桃红柳绿,这美景,可要比你写的那些诗歌好看多了。”
“对吧?小愉?”阿四弯下腰,附在愉愉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话。愉愉顿时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
看着他们这样高调地秀恩爱,不知为何,我却有些羡慕。
是由衷的向往。
爱情,像一串轻盈的音符。它不会因为人们的身份地位,或者是条条框框的约束而变质。它只会在该来的时候,奏响那一首融化在心尖的乐曲。它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东西,伟大到即使人类用几世纪的时间创作出的歌曲来歌颂它,都无法歌颂完它的千万分之一。但它又是那么渺小,无论是吟游诗人,流浪者,还是街头音乐演奏者,或者指挥家,享有盛誉的歌手,技艺高超的乐手,每一个想要爱的人,都可以用最简单的音乐,唱出那段旋律。
但对我而言,会这样容易吗?我不得而知。
那双温暖的粗糙的手,是会成为我结实可靠的羽翼,还是和过去遇到的一样,都是风一吹即飘散地无影无踪的羽毛呢?我不敢想,更不愿想。
还是把自己已经拥有的东西抓抓牢吧。
看着阿四和愉愉,我忽然觉得心情好了很多,之前的不悦也消逝了大半。
但是这份快乐,也只有当他们在场时可以被感觉到。因为爱情,只在他们两人中馥郁着迷人的香气。对于旁人来说,那和一句无病呻吟的诗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趴在桌上,静静地等待着一天校园生活的开始。以及面对……那些我想面对和不得不面对的事与人。
穆杰、阿凉和蓝茂三人照例来得很晚。见阿四已经到了,蓝茂有些开玩笑地道:“哟,这下是来得早的。”
“嫂子,什么时候发喜糖吃啊?”穆杰厚着脸皮凑到愉愉旁边。
愉愉爽朗地笑着:“这要问你四哥啊。”说完她还挤了挤阿四,但这回却轮到阿四羞涩了,他摸了摸鼻子,没有说话。
阿凉对这些事情的关注程度,要比穆杰和蓝茂低得多。所以他飞快地穿过人群,走到自己座位上坐下了。穆杰见状,便也奔了过去。只剩下蓝茂和阿四在嘻嘻哈哈。
其实……对这种男生间的友情,我又何尝不羡慕呢?天塌下来都不会惊慌,雷厉风行地好像都不会为什么事感到后怕,有矛盾了一顿拳头之后又是兄弟……
……可这样一想阿凉对我不也一直是拳脚相加吗!怎么没见变兄弟呢!
我用手托着下巴,遥望着坐在前面的阿凉。此时他正在拼……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个东西,就姑且叫它迷你版的手办(模型?积木?)吧。还真是看不出来,平时那么粗暴的阿凉,也会有这等闲情逸致的时候。穆杰坐在他的旁边,殷勤地给他递零件。
闲适安逸的清晨生活,我倒也过得逍遥自在。也不是因为穆杰阿凉没找我麻烦,或者目睹了阿四愉愉的甜蜜恩爱,而是得到了一种莫名的宽慰吧。
还有一个更能说服我的原因。
就是是那个有着浓厚鬓角,甚至快要与胡子连成一片的男生——胡子,不断地在我面前闪现吧。
但是他不是以一个人的形态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在他背后,还有郝萌,还有愉愉,还有阿四,还有许许多多我素未谋面的人。他们的脸庞都不是冷冰冰的,而是带着可以击碎寒冰的,暖洋洋的笑容。在他们身后的人影越聚越多,最后汇聚成了璀璨的光亮。
而另一边,以阿凉为首,黑色的乌云和肮脏的雾霾填满了他们的阵营。他们一个个伸出指甲长得像巫婆那样的手,那上面还滴着鲜红的血。那些手臂,可以自由伸缩长短。他们伸长了手,要来抓我。
我惊慌地朝光明处奔跑着,却发现那些光芒离我越来越远。忽然,我脚一扭,被一块石头绊倒了。
阿凉狞笑着飞到了我的面前,他用魔鬼的利爪,朝我的身体刺来……
不要!
就在这时,那个少年,发出了万丈光芒。魔鬼阿凉猝不及防,直接被射穿了。那少年的光辉驱散了黑暗的云,使得整个世界都云开日出。然后他冲我又傻傻地一笑,便呆在那里不动了。
看着他就在离我那么近的地方,我忽然好想流泪。我的思念,还有给我力量的安全感,全都来源于这个敦厚老实的少年。如果世界允许的话,我就想沉醉在这荣荣的春光中,一直都不愿醒来。
可是很快,我的梦就破碎了。
罪魁祸首,是一堆碎橡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