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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一个开端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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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宝道人慌忙拿了地图,打开来看时,只见巢湖与长江相连于濡须口上,一个火圈触目惊心,春宝道人心乱如麻:“这般浩劫,正是覆巢之下无完卵,师父却安危如何。”把纸笔撇下,从怀中取出一串数珠,掐了一匝,那室中便凭空出现了一个苍老的念经的声音。
    原来梅山派中人,都会梅花易数,听音卜卦。春宝道人数了几个钱出来,捏在手里,往桌子上一掼,睁眼看时,见主卦为震,客卦为巽,是一个风雷益,三爻变动,再得一个天雷无妄。
    春宝道人就泪眼汪汪儿的,再去占那一件宝物,又不是十分清楚名相,只当作失物来占,又往桌子上一掼,见主卦为艮,客卦为乾,是一个天山遁,初爻变动,再得一个泽山咸。
    春宝道人抽抽噎噎地道:“这一件池湟之宝,敢不是物毁人亡。”又想自己本来前途无量,虽是山野出身,近年来朝廷赏赐许多田宅,加封赠号,还要敕建宫观,如今师父死了,只怕自己不能继承衣钵,那敕赐的山林,多半是保不住了,只能任人驰骋田猎,将山珍野味尽情捞去,村泼无赖,这个也要来打柴,那个也要来扒草。
    自己又困在军营之中,难有建功,不知几时能回,他日回去,困守荒山,又是何等凄凉。
    念及此处,春宝道人忍不住泪出痛肠,当时放声大哭,惊动门外看守,几个巡逻军士一拥而进,只见春宝道人哭倒在榻上,嘴里叫着:“我的田,我的田。”都是不明所以,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春宝道人一面哭,一面道:“你们不要管我,你们不要管我。”举头就往墙上撞。
    众人见了,大吃一惊,一齐上去扑倒春宝道人,按住手脚不许他动,道:“法师何苦寻死,你只看我们这等人,逐日家身面流血,肉薄骨并,早上出去,不知晚上能不能回来,活得还有滋味,法师学道一场,如此轻送性命,辜负荣遇,实在不值了。”
    春宝道人只是叫:“我还有甚荣遇,我的田,我的田,痛杀我也,我还不如去死好了。”众人莫名其妙,怕一时弄出事情来,着了一个人飞速去报长官,剩下人守着春宝道人。
    不一刻,营房官赶了过来,见春宝道人涕泗横流,慌道:“出了什么事情?”
    众人道:“正摸不着头脑,这位法师老爷,前一刻还好端端的,这会子突然悲痛欲绝。”
    正说处,吕巡尉也赶了过来,进门见春宝道人被五六个壮汉压在身下,大吃一惊,上来道:“法师,怎的了?”
    春宝道人却不作声,吕巡尉道:“你们先放手。”将那几个士兵扯来问了一遍,不得要领,转头对营房官道:“莫不是你的手下弄出那些家常来,教他受了委屈。”营
    房官摇头道:“他们哪有这个胆子,据我说来,这样事情在营中倒不少见,达道之人,为世所悲,哭将起来,都是不听人劝的。”
    那春宝道人闻言,又号了起来,一面号,一面嘴里又唱,却唱的是苗歌,无人听得懂。末了,一个土司兵方才道:“是这位法师的师父,死在天灾之下。”
    众人这时方才明白过来,对春宝道人道:“人有旦夕祸福,法师还须节哀。”
    春宝道人道:“惭愧,惭愧,适才思亲之切,不能自己,众位见笑了。”众人道:“人死不能复生,法师该早做准备才好。”隔壁一个崂山道士过来道:“春宝道兄,令师究竟出了何事,你又是怎么得知的。”
    春宝真人道:“若不是巡尉大人带我上山走了这一回,我此刻还做梦未醒哩。”将自己师门罹难的话,对众说了一遍,道:“小梅山一脉,如今怕是只剩我一人了。”
    那崂山道士借数珠看了一遍,道:“道兄算的两卦,到底没有十成十的把握,这数珠虽也算是一件宝物,然口出声是兑,静物扣击是震,从这件发声物里算尊师的下落,是用震卦算兑卦上的事情,如何作得准,作不得准,那一件东西大约也未必就是失物,既然不是失物,天山遁世,主宝物通灵,岂非大吉大利,常言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众人道:“此言甚是有理,法师不能不听,巢湖离此处有十万八千里远,这几个千人摸,万人搓的铜片儿,如何晓得尊师之事,只会与人添堵,法师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切不可徒自悲伤,无益于事,以崂山道长之话为准才是。”
    春宝道人道:“得蒙老先生指教,晚辈拨云见日,不胜感激。”慢慢收泪,军士拿了皂角毛巾,端出一盆热水来,春宝道人梳洗了。当时天晚,众人又劝了一回,也就各自回去歇息。
    是夜,春宝道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想:“这崂山老雕虫倚老卖老,拟于不伦,也不必太过理会,师父是出凡入胜之人,若真临终设计,宝物通灵,岂不是谁得了这件宝物,谁便得了我师的道统。”这一夜哪里睡得着。
    第二日,春宝道人天没亮就起床点灯,动笔写了一个呈文,他打了一夜的腹稿,却也舍得下脸面,书中备言自家真实年龄状况,将前情细细陈述了一遍,写了些求放自己归山隐居的话,着人送了上去。
    挨次递过,书到大帅案前,大帅见了,批道:“尔师自有地方援救,既然法力低微,与祈雨灵官做个童子。”打了回来。
    春宝道人见了回批,却又惶恐,只好又实写自己未守天真,不是童身修道的,另乞一个坛下的位置,再派人送了上去。大帅又见有书,甚不喜悦,看了书,奇道:“噫,梅山教下,竟然也有如此废材。”
    当时滁州金山滴水寺住持大师在坐,那住持大师道:“阿弥陀佛,此辈不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眼见如今水干,便喊回家,却不知正好借此催灭魔滩,整理航道,为百姓立功立事,自古国蠹败政,说的便是这样人。”
    大帅道:“如今是留好,是放好。”
    住持大师道:“这个活宝,只会一门‘九九小术’,留也无益,不若明放了去,一发造一个声势,就说再不用这样人,也好另开贤路。”
    大帅道:“军有军法,不能轻易放了。”便传吕巡尉过来,命他拿了书去,安排行事。
    吕巡尉得了军令,到大帅跟前道:“男春宝虽然无甚本事,如今人才稀少,似他这般正教出身的,也不可多得了。”
    大帅道:“人去不中留,你妥善处理,成全了他。”
    吕巡尉道:“是。”当日下值,往营房去看时,只见春宝道人凭窗独立,在日影里叹息,口内念诗道:“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碧岫观中人似鹤,红尘路上事如麻。”
    吕巡尉闻言暗笑,走到阴影里,对春宝道人道:“法师嗟叹怎地,上头虽然不许你走,我们这个所在,还怕没有逃兵,腿长在自己身上,要走也就走了。”
    春宝道人吓了一跳,道:“巡尉大人,你从哪里冒出来的,如何有说出这样的话,我若真逃走了,岂不是声名尽毁。”
    吕巡尉道:“法师是通达之人,若不能舍弃虚名,师门重宝,却落在何人之手。”
    这一句话正中下怀,春宝道人听在耳中,如同被人摘去了心肝一般,长叹一声道:“诚然是山高水远,我纵有心,奈何走不得山路,只怕逃不上三里,便要被追回来。”
    吕巡尉悄悄道:“此去巢湖,有十万八千里路,趁早启程才是,今夜三更,我调开巡逻队伍,法师见机行事。”把手移过来,与春宝道人握了一握,春宝道人看时,乃是两张行军符。
    春宝道人拉住吕巡尉道:“我若走了,何人来顶替我的位置,却不是连累阁下。”
    吕巡尉道:“我与法师相交一场,请勿疑心,军营上下与我交好,都肯替我开脱,一时或不致于问罪,法师此去,但有高明之士,荐他来此,足以抵数。”
    春宝道人拜谢道:“若得如此,便是再生父母,今日相别,在下必定远求骐骥,以报大人之德。”
    吕巡尉道:“我尚有急事要办,不宜久留,法师毋罪,告辞,告辞。”
    春宝道人千恩万谢,送走了吕巡尉,眼巴巴看着太阳落山,吃了斋,和衣而卧。等到熄火,悄悄起身在窗边数星星,好容易数到三更,开门一看,果然不见守卫。春宝道人高一脚,低一脚,摸黑走了,行至营门前,只见那处灯火通明,守卫森严,不禁暗暗叫苦。
    春宝道人正彷徨间,忽见一个拖马粪的车子,呀呀地开了过来,马夫停了车道:“呀,忘了叉棍。”下车回棚,去拿叉棍。春宝道人道:“天不亡我。”偷偷爬上车子,在马粪堆里藏了。
    那马夫回来,驾着车子出营,守门的兵也不甚检查。马夫一路开到堤埂,在垄沟上卸粪,春宝道人从粪堆里钻出来,夺了叉棍,两棍把马夫打昏,拖到车上,跟马夫对换了衣服。
    当时春宝道人穿了马夫装束,走下堤来,抬头看天,见满天星斗,借星辨明了方向,将出行军符,一口气往北逃了五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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