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二十七章 「西风冷」
漫漫西风吹古道,白衣行路渐晚。
世上最令人无奈的是分离,最果决的自然也是分离。白衣想要找个人说说话,可是他骤然发现离开了天依她们之后,他在这个世间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倾诉的人。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人生总是有着无可奈何的时候,不是吗?”道旁都是草木繁荫,可是唯独一身白色罩衣内里黑底的锦袍独自站着,仿佛就在等待此时萧索的白衣少年。
那是个看起来高傲孤绝的剑客,他的头发泾渭分明地预示着世间的黑与白,而后面一条浪荡的马尾却重新浑浊了世道的分明。那双平直的眼眸之中充满了某种鲜明无比的审视和浓重的好奇,却不曾掺杂了任何的杂质。
白衣当然认得他,如此鲜明的特征,就算想要遗忘或许也是很困难的一件事。于是,白衣果断地略过了这个明显在等待自己的人,他的手指在悬挂着的裹着绸布的剑柄之上缓缓摩挲,暗自思量。
其实,白衣也曾想过,自己所经历的那个虚幻的世界,到底和如今的世界有着怎样的一种联系。为什么在那个世界之中会出现这些他命运之中必定会出现的人物,如果说洛天依只是一个巧合,那么此时正在等待他的这个“乐正龙牙”,也许就代表着一种必然。
就像是所谓的命运,无论自己愿不愿意,都会遇上那些必定会出现在自己生命之中的人。不过这么说,自己就依旧局限在天命的囚笼之中,所谓的破碎虚空,也不过是一个自欺欺人的笑话而已。
这种淡漠的忽视,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估计都会激起某种无明的怒火,在这个“乐正龙牙”身上也是一样。他特地来寻找自己将会面对的这个七月试上的对手,却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遭遇到这样耻辱的对待。
“你经历过绝望吗?”白衣忽然回身问道。
这个莫名的问题让正要发作的“乐正龙牙”骤然一愣,他刚刚要回问这个白衣的少年,为什么要问这个奇怪的问题的时候,却又一次地被打断了。
“你说人总是有着无可奈何的时候,那么你经历过所谓的绝望吗?面对如同泰山崩塌般的无奈,自己却没有一点点可以应对的方法。无论是逃避,还是摒却胆怯拼死一搏,都无济于事的时候,你又是如何抉择的呢?”
面对这个问题,龙牙抱臂冷笑,淡然回应:“这世间还没有我乐正龙牙无可奈何的难题。”
这是一个高傲的人自然而然的答案,对于一个无比自傲的人来说,确实这世间绝对没有什么事是他无法解决的,但是这个答案却不是白衣想要得到的答案。
“如果你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别人所安排好的剧情呢?”白衣看着他,眼眸之中闪动这某些奇妙的想法,那一个瞬间,如果龙牙直视他的眼眸,将会看到一个无比恢弘的世界。
“这世间没有什么人能够算尽人心,所以你说的这个可能,从一开始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既然不可能发生,又有什么值得讨论的意义呢?”或许被白衣的气势所压迫,龙牙的回答不再带着之前的怨气,反而理智了许多。在他看来,这种无妄的担忧未免有些太过可笑了,怎么可能有人能够安排别人的一生。
人的一生,从起始到终结,你会遇到什么样的人,而这些人能够给你带来怎样的影响,都不是可以预知完整的,就算那些可以卜算一个朝代的神人,也都不敢夸下这样的海口,所以龙牙完全可以肯定,面前的这个看似神秘的白衣少侠,也不过是庸人自扰而已。
“我当然明白,可是如果安排这一生的并非是人呢?”白衣脸上浮现了诡秘的笑容,他就在这猎猎西风之中,骤然出剑,径直刺向正准备转身离去的龙牙。
西风猛烈却吹不偏这一剑的孤直,龙牙诧异的眼眸之中似乎只见到了不见光影的锋芒,其名为绝望。这方寸之间的绝望确实让龙牙有所感受,可是更激起了他心底的傲气。他怎么可能被这样阴险下作的一剑取走性命,他可不会成为别人成名之后的字迹与骸骨。
急促之间,龙牙顺应了自己的直觉,他虽然直面这充满绝望与杀气的一剑,但是不知为何,他并没有察觉对方有要杀了自己的意思。丹田气劲翩然流转,修长有力的手掌翻起,并做了剑指,不带半分烟火气地点中了袭来的锈剑。
白衣并没有在这一剑之上附上气劲,所以这一剑理所当然地被对方的剑指阻碍了路径,直至偏转。可是这样就结束了吗?
当然没有,白衣的试探还没有达到自己的结果,他也不是那种稍微遇到一点阻碍就会放弃的人。于是这偏转下落的剑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避开了剑指之上无坚不摧的气劲,转而再一次向龙牙的胸膛刺去,甚至比上一剑还要更快一些。
这种死气沉沉,与敌皆亡的剑术,龙牙并不是第一次见,可是他并没有想到之前在江南闯出了偌大名头的白衣少侠,竟然会是一个和死士一般的杀人剑客。一般来说,世间使用这种剑术的人,极少能够踏入上三品的门径。
毕竟所谓死剑,如果不死,又谈何死气沉沉呢?
不过到了这个地步,龙牙也知道再想那么多也没有什么用了,就算他的直觉告诉他,对方从来没有真的想要杀他。可是面对离自己的胸膛只剩下一指的锋芒,他所能够做的也只有等待死亡的绝望。
这里西风微冷,却吹不到楼阙。龙牙等待白衣的地方并不是行人来往的地方,人迹罕至,适合杀人,也适合被杀。起码,杀人之后处理痕迹,不需要那么多的麻烦。
然而一剑刺穿了龙牙心肺,目睹他在自己面前倒下的白衣,却没有想着如何毁尸灭迹。他抽出了自己的锈剑,盯着那具刚才还鲜活如斯的尸体,莫名微笑。
“如果说,天命是既定的,那么你在我的生命之中,一定不会是个无人问津的小角色。那么就像现在,我不管不顾地将你杀了,你是否又会有主角一样的奇迹,重新生还呢?”
面对依旧没有彻底死去的尸身,白衣此时的笑容之中带着某种轻蔑,仿佛在嘲弄,又仿佛在悲哀。